林洛水的身影消失在月门之后,那片翻涌的黑暗气息如同她剧烈起伏的心绪,将精致的雕花门框都侵染得模糊了几分
空气中残留着她愤怒的余温,冰冷刺骨,又裹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碎裂般的孤寂
归终僵硬地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林洛水用力甩开她时的微痛,以及方才那短暂的、贪恋温暖依偎时温顺柔软的触感
泪水在她琉璃色的眼眸里打转,最终无声滑落,滴在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这滴泪里有对妹妹心疼入骨的怜惜,有直面真相的焦虑和恐惧,更有那份迟来千年的、沉重得几乎无法背负的自责
“她……”归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喉头梗塞,任何语言在妹妹那双被痛苦彻底扭曲的猩红眼眸和毁灭性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雷电真无声地走近,紫罗兰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林洛水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包含着洞悉一切的沧桑感
“她现在的状态,便是如此”雷电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穿过幽谷的风,
憎恨是支撑她活过深渊岁月的支柱,保护是刻入骨髓的本能,无论是对她失而复得的姐姐,还是对她视若唯一慰藉的……”雷电真顿了顿,用一个模糊的指代巧妙地带过那个名字,“……所有物”
雷电真转向归终,目光落在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她的愤怒,与其说是反对你去质问摩拉克斯,不如说是恐惧”
“恐惧?”归终抬起泪眼,有些茫然
“恐惧真相被揭开的后果”雷电真轻声道
“她以‘毁灭令使’的身份,以这份极端的偏执和力量,为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筑起了一道扭曲而坚固的堡垒”
“堡垒里囚禁着她对温暖仅存的渴求,也包裹着让她足以支撑至今的、或许被她自己都刻意遗忘的伤痛真相”
“你去触碰摩拉克斯,等同于在敲击她堡垒最脆弱的那块基石”
“剥开那层名为‘愤怒’的外壳,最深处,恐怕是她自己都不愿面对的巨大恐慌,恐慌那些被她极力压制的脆弱不堪一击,恐慌她好不容易抓住的这份失而复得,会因为某个真相而再次烟消云散”
雷电真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析着林洛水看似混乱乖戾言行下复杂难言的动机
“她当然知道摩拉克斯能提供线索,”雷电真继续道,声音带着看透世情的淡然
“否则,她也不会在混乱与憎恨中,清晰地提到他的名字,但她宁愿用毁灭和隔绝来封锁这一切,用独占来满足那点仅存的安全感”
庭院里的空气依旧沉寂,远方的竹林婆娑,却再也扫不开凝聚在两人之间的沉重
归终握紧了微微发颤的手
雷电真的分析像一道微光,让她理解了妹妹暴怒离去时,背影深处那股挥之不去的、濒临破碎的无助感
那份“毁灭令使”的冰冷外壳下,是一个在极端痛苦和黑暗中迷失了太久,紧紧抓住任何一点“暖意”就死也不肯放手的孩子
她现在对归终的占有,就如同她之前对那位唯一能忍受她的“暖源”一样,带着近乎病态的执拗和保护欲,是支撑她在这扭曲力量侵蚀下维持意识的最后锚点
想到此,归终心中那股寻真相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热,却也更加酸楚
她不能不去,为了看清妹妹沉沦的轨迹;她必须小心,不能在自己寻找答案的途中,不小心打碎妹妹在废墟中强行构建起的、岌岌可危的安身之所
“我……”归终深吸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我明白了,但我还是要去璃月,真相必须被厘清,这不止关乎我逝去的岁月,更关乎洛水的现在与未来,若摩拉克斯真有亏欠,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也要他为这份迟来的解释付出代价”
她转向雷电真,深深躬身:“真,在我离开的时候,洛水她……麻烦你”
虽然明知雷电真实力深不可测,未必需要她的拜托,但这是一种姿态
将脆弱的妹妹托付给她,同时,也是将可能安抚林洛水的另一位强大人物留在她身边
雷电真微微颔首,算是应承,她明白归终未竟的话语
她的目光重新投注到林洛水消失的方向,紫眸深邃:“她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被看着点,那份力量始终在深渊的低语和毁灭的意志间摇摆”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提醒,“在她彻底安静下来之前,最好不要再去刺激她心中那头随机会苏醒的毁灭凶兽”
归终无声地点点头
再次将忧虑的目光投向妹妹离去的方向
院落深处隐约传来一声极不真切的、如同某种瓷器被狠狠掼在墙上的爆裂声响
旋即被一阵更加浓郁的、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无声地吞噬淹没,再无声息
那寂静,比先前的怒吼更加令人窒息
归终的心猛地揪紧
她知道,那片浓稠的黑暗深处,那个她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妹妹,正独自舔舐着因她提及摩拉克斯而重新撕裂的旧伤,在她那用力量和偏执堆砌成的冰冷堡垒中辗转挣扎
去璃月的决心,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迫切和沉重
时间不多了,不仅仅是对她这个刚刚归来的逝者,更是对那个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的亲妹妹
她必须尽快从那位古老的契约之神口中,撬出那段被磐岩守护、被尘沙掩埋、被鲜血浸透的岁月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