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声音像最冷的冰碴,砸进了林洛水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里
“它不是你,它就是你”
这句话反复地在脑中回荡、撞击、碎裂
林洛水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人对着她的灵魂狠狠砸了一锤!
刚被那冰寒之气压下去一点点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瞬间又被一种更庞大、更虚无的恐惧吞没了
她……它?
不是她的力量失控,是她成了“罐子”?
那个毁天灭地的疯劲儿……才是真正的“她”?
那个她以为的、拼命挣扎在夹缝里的“自己”,只是暂时困住怪物的牢笼?
林洛水整个僵住了,瞳孔扩张到极限,里面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和冰针留下的痛楚红血丝
她无法呼吸,胸腔里一片空荡荡的死寂,仿佛连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林深那张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清晰地倒映在她失焦的眼睛里
“你说……什么?”她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破碎得连不成调,比刚才还要嘶哑百倍,像砂纸刮过锈蚀的铁皮,“谁……罐子……谁……是我?”
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像是在用钝刀子切割自己的喉咙
她死死盯着林深,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虚假、一丝欺骗、哪怕一丝不忍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只有纯粹理性的解剖,看着“病例”的剖析,而不是一个濒临崩溃、摇摇欲坠的灵魂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脚底板猛然蹿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比刚才冰魄针的酷寒还要让她战栗
那不是身体的冷,是灵魂被彻底浸入冰水深渊的绝望
她好像突然理解了自己身体里这场永无休止、要撕裂一切的战争——原来不是她自己在发疯,是困在“罐子”里的“它”要破罐而出,而那个“罐子”……是她仅存的自以为是?
“我……”林洛水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想要抓住什么,却连一丝布片都攥不紧
“我不是……我以前……”她语无伦次,试图抓住最后一点能证明自己是“林洛水”的碎片记忆
打架时的疯?那份对摩拉克斯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和怨怼?那些残留的在绝云间修行的模糊片段?
可这些碎片,现在都被林深的话罩上了一层巨大的、模糊的阴影
她拼命抗拒、压制、恐惧的破坏欲,是“它”的本能
她在痛苦中挣扎求存的意志,也许仅仅是“罐子”破碎前的回光返照?
这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并不断收绞
比任何法术带来的痛苦都要更深、更毒!
巨大的恐慌和无边的茫然瞬间吞噬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那个名字“林洛水”,此刻像个巨大的讽刺标签,贴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炸、彻底被另一个凶暴意识取代的空壳上
“呜……”一声短促、绝望到极致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了出来
这一次,再也没有刚才嚎哭的力量
眼泪汹涌滚落,无声地砸在冰冷的玉床上,比之前更加滚烫,却带着一种彻底放弃的色彩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残留的内外伤,更是源于最深层的自我毁灭性的认知崩塌
她的眼神彻底空洞了下去,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变成了一具只会流泪和颤抖的破娃娃
林洛水想蜷缩起来,把自己藏进黑暗的最深处,永远不再面对这个荒谬而残酷的真相,但身体脱力得连蜷缩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彻底地瘫软在那里
她甚至连一丝愤怒都生不出来了
对林深这个平静地揭开她最深伤疤的人,她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淹没人形的……恐惧和迷茫
“我……是什么?”她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只有微弱的气流和眼泪流过的痕迹作为证明
世界在她眼前扭曲、旋转、然后迅速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身体里那点好不容易被草药和粥点吊住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这核爆般的灵魂冲击,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彻底昏沉了下去
就在她眼前彻底黑下去的前一秒,似乎模糊地听到林深终于有了点起伏的声音,极其轻微,近乎叹息:
“……‘是什么’,活下去……才能看清楚”
但这声音太轻,太渺茫,轻易就被她意识坠落的黑暗洪流吞噬了
内室里,只剩下陶炉里炭火微弱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床边那个如寒冰磐石般伫立的身影
林深静静地看着彻底昏死过去的林洛水,那布满可怖伤痕的脸上,泪痕未干,眉头在昏睡中仍然痛苦地紧皱着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幽微的、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深潭底部一抹模糊的光影,转瞬即逝
门外的寂静依旧如磐石
但那背对着门扉、如同雕塑般的摩拉克斯,紧握的指节不知何时,已在坚硬的岩化皮肤表面,捏出了一道更深、更凛冽的苍白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