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公寓的路途,比去时显得格外漫长与压抑。三人沉默地穿行在城市的阴影中,夜风拂过,却吹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寒意。直到远远望见那栋笼罩在柔和结界光晕中的老旧公寓,如同暴风雨中唯一可靠的灯塔时,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下来。
踏入公寓大门,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檀香与陈旧书卷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林泉才真正感到一种从污浊泥沼挣脱出来的解脱感。界碑之力在体内自发地加速流转,驱散着从“阴墟”带回的、沾染在灵识上的阴冷与不适。
九方依旧坐在前台后,仿佛从未移动过,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尤其是在林泉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看来,有所收获,亦有所惊扰。”他合上书,语气听不出喜怒。
林泉定了定神,将他们在“阴墟”中的发现,包括那精纯而隐晦的污秽能量、无人摊位上的可疑石块、身上残留更浓气息的斗篷客,以及最后那令人脊背发凉的、来自穹顶阴影的窥视感,尽可能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当听到林泉描述那污秽能量比后院暗角的更为凝练精纯时,九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而当林泉提及最后那诡异的俯视感时,九方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凝重。
“你们做得不错,比预想中更早触及了核心的边缘。”九方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肃穆,“那种‘精纯的污秽’,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经由特定仪式或阵法,从普通侵蚀能量中提炼出来的‘秽核’。它更稳定,更具潜伏性,也……更容易被‘塑形’和‘驱动’。”
“塑形?驱动?”周明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您的意思是,‘晦夜堂’收集那些禁忌材料,很可能就是为了大规模制造或控制这种‘秽核’?”
“不止如此。”九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结合‘星陨阁’那女娃带来的消息,他们谋求的,恐怕是以大量‘秽核’作为能量源与钥匙,强行稳定并提前开启那座古老秘境——‘寂灭之墟’。”
“‘寂灭之墟’……”林泉喃喃道,脑海中再次闪过接触石碑碎片时看到的混乱画面,破碎的星辰,陨落的巨人,无尽的哀嚎与死寂。
“那地方是上古战场,也是无数堕落守门人最后的葬身之所,内部空间极不稳定,充斥着各种时空裂缝与混沌能量。正常开启需要特定时机与纯净的守门人血脉或力量作为引导。而‘秽核’,因其与堕落本源的联系,可以作为一种粗暴的‘破门槌’和‘稳定锚’,强行撑开一条通道,并在短时间内维持其存在。”九方的解释让事情的严重性陡然升级。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小瞳急切地说道,“如果让那群疯子打开那种地方,天知道会放出什么东西!”
“阻止是必然。”九方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泉身上,“但如何阻止,需要策略。对方布局已久,我们在明处行动受限。被动防御,只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直到他们将生米煮成熟饭。”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需要一次主动的、目标明确的探查。不是去黑市那种鱼龙混杂之地,而是直指对方可能的‘秽核’加工点,或者与秘境开启相关的预备仪式场所。”
林泉瞬间明白了九方的意思。这是要他们从情报侦查,转向更具风险、也更可能获得决定性线索的直接行动。
“我们需要一个确切的目标。”周明冷静地分析,“‘阴墟’只是交易场所,加工或仪式地点必然更加隐蔽。从那个斗篷客入手或许是一条路,但对方已经警觉,再追踪难度极大,容易落入陷阱。”
九方微微颔首:“那个斗篷客的方向,交由我去留意。你们的目标,在城外。”
他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标注着许多神秘符号的城市地图前,手指点向城市西北方向的远郊山区。“根据墨老对古籍的解读,以及我对周边地脉能量的监控,那片区域近期出现了异常的能量扰动,地脉中的‘清灵之气’正在被一种隐晦的力量缓慢污染、抽离。这种模式,与大规模提炼‘秽核’所需的能量环境特征吻合。”
他的手指精确地落在一片被称为“落魂坡”的荒僻区域。“这里,曾经是一处古战场边缘,地下埋骨无数,怨气积淀,同时又有一条微弱的地脉支流经过。是进行此类邪恶仪式的理想地点。”
目标明确,风险也显而易见。那将是“晦夜堂”经营的核心地带之一,守卫必然森严,而且很可能存在未知的邪法禁制。
“我去。”林泉没有任何犹豫。界碑之力对污秽的感应与克制,是他最大的依仗。
“我和他一起去!”小瞳立刻表态,她的敏捷与侦查能力不可或缺。
周明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我对欧阳家,尤其是‘晦夜堂’的一些阵法手段有所了解,可以应对一部分禁制。而且,我们需要在外围留有接应和快速撤离的保障。”
九方看着三人,目光深邃:“此次行动,以探查为主,确认‘秽核’提炼点的存在与规模,尽可能获取对方计划的时间节点。非必要,不冲突;若事不可为,立即撤离,安全第一。”
他抬手,三道微光分别没入三人体内。“这是三道‘破障符’,可在关键时刻助你们突破一层结界或阵法封锁。同时,它们也是定位信标,若遇险,我会感知到。”
夜色深沉,距离黎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三人没有休息,立刻开始为这次主动探查做最后的准备。周明检查着随身的法器与丹药;小瞳磨砺着她的利爪,调整着状态;林泉则静坐调息,努力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同时反复回忆、熟悉着墨老教导的几种用于隐匿和反制的实用阵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的紧张与寂静。
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时,三人再次站在了公寓大门前。与前往“阴墟”时不同,这一次,他们身上少了些试探的谨慎,多了份肩负使命的决然。
九方站在门口,最后叮嘱道:“记住,你们的眼睛看到的,或许只是对方想让你们看到的。保持警惕,相信你们的直觉。”
林泉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率先推开了公寓的大门。
门外,城市尚未完全苏醒,清冷的晨风中带着一丝寒意。三人身影融入渐褪的夜色,如同三支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朝着城市西北方向的“落魂坡”疾驰而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公寓二楼那扇始终紧闭的202室房门内,一片浓郁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轻轻蠕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复杂难明意味的意念波动,穿透了门扉与结界,遥遥锁定了他们离去的方向。
那意念中,既有冰冷的漠然,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期待。
而在城市另一个角落,那座名为“听竹小苑”的雅致宅院内,青蘅立于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轻声自语:
“棋子,已经落盘了。接下来,就看这潭水,能搅得多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