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无声无息，却又执着不休，如同命运的尘埃，一层层覆盖在我已然变为灰白色的长袍上。
寒意透过厚重的织物，试图侵蚀内里的温度。我深深吸了一口凛冽如刀的空气，再缓缓呼出，看着那口白浊的雾气在眼前翻滚、扩散，最终消散于苍茫天地间。
怀中，墨湘辰轻微的重量和温度是这冰冷旅途中唯一的真实。我不由自主地将她裹着的小小身躯更紧地往怀里拥了拥，仿佛要将她揉进胸膛，用自身的热量驱散所有可能威胁到她的寒冷。
身旁，龙吟夜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他那副从不离身的银色面具，在雪地反射的微光下，泛着冷硬而神秘的光泽，遮掩了所有可能外露的情绪，只留下一双深邃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被白雪覆盖的、寂静得可怕的山林。
“墨爷，”
他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寂，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们已经走了两天两夜，体力消耗很大。这片区域暂时安全，应该坐下来休整一会儿了。”
我点了点头，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昭示着长时间紧绷的肌肉得到了一丝舒缓。
他的提议正好。连续的高强度赶路，不仅消耗着体力，更在消磨着精神。
而且，我猛然想起，自上次从那场……“意外”中归来后，我体内那份源自“业力继承”的力量，尚未再次使用。新的环境，潜在的未知危险，多一份能力，或许就多一线生机，尤其是对于需要保护湘辰的我而言。
“好。”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找个背风的地方，升起篝火，我们休息一晚。”
我们没有多言，默契地继续前行了一段距离。运气不错，在绕过一片枯死的白桦林后，几块如同史前巨兽骸骨般的巨大岩石突兀地矗立在雪原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相对避风的角落。就是这里了。
我放下墨湘辰，让她靠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旁，依旧在沉睡。然后开始收集一些尚未被雪完全浸透的枯枝和松针。
正当我准备用最原始的火钻木取火时，龙吟夜已经从他的行囊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看似现代工艺的打火石，高效地点燃了引火的绒草。他随后又递过来几块用锡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压缩饼干和两瓶纯净水。
“谢谢。”我接过，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女儿。
或许是食物的香气，或许是环境的变动，怀中的小人儿动了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
我连忙俯身，看着她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那双碧蓝色的瞳孔，像是最纯净的冰川湖泊，在跃动的篝火映照下，闪烁着迷蒙而纯粹的光泽。
“爸爸……”她软糯地呼唤着，带着刚脱离睡梦的惺忪，“我们到了吗？”
一瞬间，所有旅途的疲惫、对前路的忧虑，都被这声呼唤驱散。我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出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慈祥温和的笑容。
我伸出手，轻轻拂去她额发上沾着的一点雪屑，柔声道：“还没有呢，小懒虫。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明天再继续赶路。”
她乖巧地点点头，依偎在我怀里，小口小口地啃着我递过去的饼干。
饱餐一顿后，倦意如同潮水般涌来。龙吟夜主动承担了第一轮守夜的任务，他无声地跃上一块较高的岩石，身影融入阴影与雪光的交界处，仿佛一尊守护的石像。
我则靠坐在篝火旁，让温暖的火焰驱散骨子里的寒意。确认湘辰再次安然入睡后，我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召唤出那个只有我能看见的、泛着微光的——
属性面板
拥有者：墨禹天
力量：88（0\/100）
速度：92（0\/100）
魔抗：76（0\/100）
物抗：98（0\/100）
境界：三阶七重（2053\/）
能力：
【念力】熟练（0\/）
【动能吞噬】入门（0\/）
【时痕灼烧】熟练（0\/）
【人工智能：拉面】出神入化（0\/）
【水下呼吸】熟练（0\/）
权柄：死亡回归（冷却：三天）
业力继承
千面之纱
特殊能力：寂灭之臂
可分配值：0
目光在面板上逐一扫过。
力量、速度、魔抗、物抗……这些基础属性在历次的生死边缘和业力反馈中，已经成长到了相当可观的地步。然而，“境界”这一栏，始终带着一丝神秘。
“三阶七重”，后面的经验值积累缓慢得令人心焦。
我似乎从未真正深入理解过这个体系的本质和划分，龙吟夜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不提，我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询问。算了，等他换岗休息时，再找个时机请教一下吧。
思绪最终落在了“业力继承”之上。这个伴随“死亡回归”而生的权柄，是我在绝境中攫取力量、实现蜕变的关键。上一次的“死亡”，带来的收获尚未消化完全，而新的空白，正等待着被填充。
是时候了。
不再犹豫，我的意念如同手指，在虚空中轻轻点击了“业力继承”的选项。
刹那间，一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觉涌遍全身。以往继承业力，或如暖流滋养，或如洪流冲刷，总是带着一种力量的充盈感。但这一次，首先降临的，却是一阵强烈的心悸！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无形之手，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让它骤停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比这冰天雪地更甚千百倍，沿着脊椎急速窜上头顶。
不对劲！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我的意识便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混沌而庞大的力量猛地拉扯出去！眼前的篝火、岩石、雪地、熟睡的女儿、警戒的同伴……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扭曲、碎裂、消散！
我坠入了一片无垠的、破碎的虚空。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脚下（如果那能称之为脚“下”的话）是无数巨大的、断裂的船只残骸，木质和金属的断面狰狞可怖，上面覆盖着某种暗沉污浊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物质。更远处，漂浮着无数难以名状的残肢断臂，有些依稀能看出人形，有些则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它们像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生生撕碎，然后随意抛洒在这片永恒的坟场。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绝望，以及一种……神圣被亵渎、秩序被彻底打碎后的疯狂余韵。
我试图“看”清更多，但我的意识仿佛只是一缕幽魂，在这片噩梦中随波逐流。
然后，我“听”见了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无数叠加在一起的嘶吼、咆哮、哀鸣、以及某种宏大却充满痛苦的圣歌破碎的余音。
我抬起头（如果意识有方向的话）——我看到了“光”。
无数散发着柔和或璀璨光辉的身影，正从极高的、不可知的“上空”坠落。他们有的身披璀璨的甲胄，手持光芒凝聚的长矛或利剑；有的身着飘逸的圣袍，周身环绕着符文与光环；有的则完全是纯粹的光与能量的集合体，形态伟岸而庄严。他们是……神明？或者说，是某种超越了凡人理解的存在？
他们的光辉原本应能照亮整个宇宙，但此刻，那光芒却在迅速黯淡、破碎。
他们的身体在坠落过程中崩解，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洒下漫天光雨，而那光雨落在下方的残骸上，便迅速熄灭，如同泪水落入尘土。
是什么在摧毁他们？
我的意识猛地转向那些追逐着光辉身影的“东西”。那是几道，不，是无数道纠缠在一起的“暗影”。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流动的、浓稠的墨汁，又像是具有生命的、不断翻涌的黑暗本身。它们所过之处，连“虚无”本身仿佛都在被吞噬、被腐蚀。它们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轻易地追上那些坠落的光影，如同贪婪的群鲨围猎受伤的巨鲸。
暗影缠绕上光辉的身躯，光芒便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无声的尖啸，迅速被染黑、剥落、吞噬。
我看到一尊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光之巨人，在被暗影彻底包裹前，奋力将手中的光矛掷出，光矛撕裂了短暂的黑暗，却最终无力地湮灭。我看到一位身披星纱的女神，她的长发如同银河，却在暗影的触碰下迅速枯萎、化为灰烬，她美丽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场屠杀，这场神陨的盛宴，规模宏大到了超越想象的地步。这不是战争，这是一面倒的……收割？清理？
我试图靠近一些，想要看得更真切，想要知道这些暗影究竟是什么，它们来自何方。但我的意识刚刚产生这个念头，一股难以形容的大恐怖便瞬间攫住了我！仿佛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了层层梦境，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屏障，落在了我这缕不该存在于此时的意识之上！
是那些暗影中的某一个……或者说，是它们的源头，察觉到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旁观者”！
无法抵抗的吸力传来，我的意识不受控制地被拉向那片最深邃、最黑暗的区域。那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黑暗核心，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却散发着令所有生命、所有秩序、所有存在都为之战栗的终极恶意与虚无！
“不——！”我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呐喊。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那黑暗核心彻底吞噬、同化的瞬间，一股源自“业力继承”本身的力量猛地爆发，如同斩断丝线的利刃，强行将我的意识从那恐怖的梦境中拉扯了出来！
“嗬——！”
我猛地睁开双眼，身体因为极度的惊惧而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篝火依旧在噼啪燃烧，跳动的火焰带来熟悉的温暖，龙吟夜的身影依旧在岩石上警戒，墨湘辰在我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切都和入定前一样。
但我知道，不一样了。刚才那场短暂却无比真实的梦境，那神明陨落、暗影追逐的景象，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死死地刻在了我的灵魂深处，带来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冰寒。
我剧烈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紊乱的精神。足足过了好几分钟，颤抖才稍稍平息。我强迫自己再次将心神沉入面板。
果然，在能力栏的最下方，多出了一行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字迹：
【梦魇】入门（0\/）
梦魇……这就是我此次业力继承获得的新能力？源自那场诸神陨落的恐怖梦境？它有什么作用？仅仅是让我做噩梦吗？还是说……
无数疑问和那梦境带来的沉重压力交织在一起，让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与不安。这能力，感觉像是一把双刃剑，甚至可能……带着某种不祥的诅咒。
就在我心神激荡，试图理清头绪，却依旧深陷于那梦境带来的震撼与恐惧中无法自拔时——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尖叫声，猛地从我们宿营地不远处的密林中炸响，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这声尖叫是如此突然，如此痛苦，仿佛发出声音的主人正在经历着比我所见的梦境更加可怕的、现实层面的恐怖！
龙吟夜的身影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如同鬼魅般从岩石上消失，出现在我的身侧，面具下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全身肌肉紧绷，进入了战斗状态。
我也瞬间从地上弹起，将依旧在熟睡的墨湘辰迅速而轻柔地背在身后，用早已准备好的布带牢牢固定好。寂灭之臂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紧张和那声尖叫中蕴含的不祥，隐隐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