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不存在的镜像 (the Non-Existent Reflection)
地点： “小猎犬号”船长室 时间： “皇帝”死亡后 30分钟
海风吹进敞开的落地窗，带走了房间里那股令人作呕的煮肉味，但那股淡淡的血腥气依然挥之不去。
“皇帝”巨大的尸体依然趴在地毯上，那身华丽的海军制服已经被油脂浸透，变得黑乎乎的。
“这就……结束了？” 铁臂靠在门框上，机械臂还在滋滋冒着火花。他看着地上的尸体，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刚才那场绕圈跑的战斗虽然滑稽，但他好几次都差点被那把军刀劈成两半。
“对它来说结束了。对我们来说，才刚刚开始。” 亚瑟合上那本航海日志，小心翼翼地收起达尔文的信。
他转过身，目光扫视着这间奢华的船长室。 这里堆满了金银器皿、象牙雕刻，甚至还有几箱未开封的顶级朗姆酒。看来这群企鹅在海上没少干“私掠”的勾当。
“苏珊，去找找有没有医药箱和淡水。” “铁臂，去动力室看看那帮‘锅炉工’。如果锅炉没炸，就把压力降下来，我们需要这艘船动起来。”
“这艘船？”铁臂瞪大了眼睛，“你要开这艘鬼船？这里刚死了一船的变异企鹅！”
“我们的小拖船已经在漏水了，开不到加拉帕戈斯。” 亚瑟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张巨大的海图。 “而且，小猎犬号是皇家海军的制式巡洋舰。它的装甲、火炮、以及船底的声呐系统，都是我们在这个变异之海活下去的本钱。”
支走了两人后，亚瑟独自留在了船长室。 他抱着薛定谔，走到房间角落。 那里盖着一块厚厚的黑布。 看形状，像是一面巨大的穿衣镜。
亚瑟想起了信里的警告：“别带镜子。”
“喵。” 薛定谔有些不安地抓了抓亚瑟的衣领。
“别怕。只是验证一个猜想。” 亚瑟伸出手，猛地掀开了黑布。
灰尘飞扬。 露出了后面那面镶嵌在镀金边框里的……镜子。
但奇怪的是。 亚瑟站在镜子前，镜子里并没有倒映出他的影子。 镜面一片漆黑，像是一个深邃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线。
不，不是吞噬光线。 亚瑟举起瓦斯灯凑近观察。 镜子表面被涂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的沥青。
有人——或者是那只企鹅——刻意封死了这面镜子。 但在沥青的边缘，有几道深深的抓痕。那是“皇帝”在极度痛苦或疯狂时留下的。它曾试图擦掉沥青看一眼自己，但又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它在害怕。” 亚瑟的手指拂过那些抓痕。 “它模仿人类，穿人类的衣服，学人类说话，甚至给自己封了军衔。” “它在潜意识里构建了一个虚假的自我认知：我是一个高贵的人类军官。”
“只要不照镜子，这个谎言就能维持下去。” “一旦它看到了镜子里那只臃肿、丑陋、长着鸟喙的企鹅……”
亚瑟叹了口气： “认知崩塌（cognitive collapse）。” “对于智慧生物来说，承认‘我是一个怪物’，比死亡更可怕。”
这就是达尔文信里说的“绝症”。 在这个进化的尽头，不仅肉体在变异，连**“我是谁”**这个哲学概念都在发生畸变。
亚瑟重新盖上黑布。 他不需要照镜子。他很清楚自己是谁——一个在疯人院里唯一的清醒者。
“大师！” 苏珊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一丝惊喜，“我找到了武器库！这里有好多把完好的‘夏普斯步枪’，还有几箱火药！”
“很好。” 亚瑟走出船长室。 “把武器搬出来。另外，把那些企鹅的尸体……” 亚瑟顿了顿，眼神变得务实而冰冷： “……把尸体扔进锅炉。”
“什么？”刚回来的铁臂愣住了，“拿它们烧锅炉？”
“那是高纯度的有机脂肪。” 亚瑟推了推眼镜： “既然我们没有煤炭了，那就让这位‘皇帝’和它的臣民们，为科学做最后一点贡献吧。”
“这就是物质守恒。”
……
一小时后。
黑色的烟柱从“小猎犬号”的烟囱里升起。 那烟雾带着一股烤肉味，但也带来了强劲的动力。 巨大的明轮开始转动，破开紫黑色的海浪。
亚瑟站在舰桥上，换上了一件干净的（从衣柜里翻出来的）黑色风衣，手里拿着那枚从修正官身上抢来的金纽扣。 他正在把这枚纽扣，缝在自己那顶破旧的礼帽上。
这是战利品。 也是新的身份象征。
“目标：正西方向，航向270。” 亚瑟下令。
“那是去哪？”掌舵的铁臂问道。他现在正努力适应这个巨大的舵轮。
“去**‘静谧之海’（the Silent Sea）**的边缘。” 亚瑟看着海图上那个被标注为“骷髅头”的区域。
“我们要去那个岛，必须先穿过一片**‘没有风、没有波浪、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海域。” “那里是物理学法则的另一个极端——绝对的静止。”
“而在那里……” 亚瑟摸了摸怀里的薛定谔： “我们会遇到比怪物更可怕的东西。”
“比如？”苏珊擦拭着新步枪。
“比如……过去的幽灵。”
小猎犬号发出一声长鸣，像一头苏醒的黑色巨兽，载着三个疯子和一只猫，驶向了更加深邃的黑暗。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