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噬魂大阵被破,如同抽掉了玄骨尊者的脊梁。那原本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寂领域骤然消散,殿堂内浓郁的死气失去了核心的凝聚与转化,开始变得混乱、稀薄。数百骸骨魔军眼眶中的魂火明灭不定,它们的力量源泉被切断,行动明显变得迟滞,甚至有些低阶骷髅开始自行崩解。
然而,化神修士,终究是化神修士。
玄骨尊者立于祭坛边缘,黑袍无风自动,干枯的身躯内散发出如同深渊般的恐怖气息。虽然失去了地利,但他自身积累的磅礴死气与化神级别的法则掌控,依旧如同悬在众人头顶的利剑。
“蝼蚁撼树,不知死活!”他声音沙哑,带着被彻底激怒的疯狂,“本座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化神之威!”
他不再依靠外阵,双手猛地于胸前合拢,结出一个诡异的手印。刹那间,他周身毛孔中喷射出浓稠如墨的黑气,这些黑气并非散逸,而是迅速在他身后凝聚,化作一尊高达十丈、三头六臂、每一只手臂都持着不同白骨法器(骨剑、骨幡、骨铃、骨珠、骨镜、骨笛)的狰狞法相!
这法相并非虚幻,而是由精纯的死亡法则与玄骨尊者自身神魂凝聚而成,是其大道显化!法相出现的瞬间,整个殿堂的温度骤降至冰点,空气仿佛凝固,连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万骨幽冥相!”墨渊长老失声惊呼,脸色煞白,“这是玄骨老魔压箱底的神通!法相不灭,其力不绝!”
“清虚!墨麟!护住凌小友!”清虚道人厉喝一声,背后长剑自动出鞘,发出清越激昂的剑鸣,他身与剑合,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璀璨剑虹,主动迎向那尊恐怖法相!他知道,必须有人挡住这法相,否则状态极差的凌霄和重伤的石崆石龙,瞬间就会被碾碎!
“空间禁锢!”墨麟也知道到了拼命的时候,额头龙角光芒爆闪,双手猛地插入身前虚空,试图以空间之力迟滞那法相的动作。
“螳臂当车!”玄骨尊者本体冷笑,那万骨幽冥相六臂齐动!骨剑斩出撕裂空间的黑色剑气,骨幡摇动引动万千怨魂尖啸冲击神魂,骨铃震荡发出扰乱灵力的音波,骨珠喷射出腐蚀一切的污秽黑水,骨镜反射出扭曲心智的邪光,骨笛吹奏出引动心魔的诡异旋律!
六种攻击,涵盖物质、能量、神魂、心灵,铺天盖地,瞬间将清虚道人的剑虹与墨麟的空间禁锢淹没!
“轰!咔嚓!”
清虚道人的剑虹在坚持了数息后,轰然破碎,他本人如遭重击,倒飞出去,人在空中便连喷数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墨麟的空间禁锢更是如同纸糊般被撕裂,他遭受反噬,额头龙角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纹,闷哼着踉跄后退!
化神法相之威,竟恐怖如斯!元婴中期与初期,在其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那法相击退清虚、墨麟,六只空洞的眼窝同时“看”向了祭坛中央盘膝调息的凌霄,一只巨大的骨掌,缠绕着无尽的死气与怨念,如同山岳般当头拍下!这一掌若是拍实,莫说是重伤的凌霄,便是全盛时期的元婴修士,也要形神俱灭!
“主人!”石崆石龙目眦欲裂,兄弟二人不顾身上数十个仍在渗血的血洞,咆哮着再次催动《撼山体》,燃烧着所剩无几的气血,如同扑火的飞蛾,悍然撞向那只巨大的骨掌!
“撼山——崩!”
兄弟二人将全部力量凝聚于一点,双拳与巨斧同时轰击在骨掌的掌心!
“嘭——!!!”
如同鸡蛋撞在石头上!狂暴的力量反噬回来,石崆石龙双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中和伤口中狂涌而出,两人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狠狠拍飞,撞在远处的骨墙上,深深嵌入其中,生死不知!
而那骨掌,只是微微一顿,掌心处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便继续以无可阻挡之势,拍向凌霄!
死亡的阴影,再次将凌霄笼罩。他甚至能闻到那骨掌上散发出的、浓郁到极致的腐朽与死亡的气息。
结束了么?
不!
就在骨掌即将落下的瞬间,一直盘膝不动、气息萎靡的凌霄,猛地抬起了头!他的眼中,没有绝望,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万古寒潭般的平静,以及……一丝疯狂的计算!
他根本没有在调息!他一直在等!等玄骨尊者全力出手,等其法相凝聚,等其……旧力已发,新力未生的这个瞬间!
他之前反向灌输混沌生机与龙脉之力,并非仅仅是为了刺激龙脉,更重要的目的,是借此与那残破的荒神之眼建立一丝微弱的、不受玄骨尊者控制的联系!他赌的,就是这荒神之眼在吸收了混沌与生机这两种近乎对立的本源力量后,会产生某种不可控的异变!
而现在,时机到了!
他双手猛地按在祭坛上,不再灌输力量,而是……疯狂抽取!抽取那刚刚稳定下来的、暗金龙脉泉眼的力量!同时,他识海中那缕与荒神之眼建立的微弱联系,被他不顾一切地放大、刺激!
“以混沌为引,以龙脉为薪……荒神之眼,给我……动!”
“嗡——!!!”
祭坛中央,那颗原本缓缓搏动、表面孔洞喷射出的归墟黑暗已然消散的荒神之眼,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其表面的无数孔洞再次张开,但这一次,喷射出的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片混沌!一片灰蒙蒙的、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万物未分时的混乱景象的混沌气流!
这混沌气流出现的瞬间,那拍落而下的巨大骨掌,如同遇到了克星中的克星!构成法相的死亡法则在混沌气流面前,开始飞速崩解、同化、回归原始!骨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汽化!
“不——!!!”玄骨尊者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尖叫!他感觉到自己与法相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力量强行斩断、吞噬!
那混沌气流并未停止,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法相的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法相的手臂、身躯、头颅……尽数化为最原始的混沌能量,被荒神之眼贪婪地吸收!
这突如其来的反噬,远超玄骨尊者的想象!那荒神之眼仿佛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内部蕴含的归墟之力、残存的荒神意志、以及刚刚被强行注入的混沌与龙脉之力,发生了连凌霄都无法预料的剧烈冲突和异变,最终演化出了这片无物不融的混沌气流!
“啊!!!”玄骨尊者本体如遭雷击,七窍之中同时喷出黑色的血液,周身气息如同泄气的皮球般疯狂跌落!法相被强行吞噬,等于他的大道根基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半!
他惊恐地看着那不断吞噬他法相、并且开始缓缓转向他的混沌气流,再也顾不得什么仪式的,什么面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他猛地撕裂身前空间,想要遁入虚空。
然而,已经晚了。
那混沌气流仿佛锁定了他这个“罪魁祸首”,速度骤然加快,如同灰色的闪电,瞬间追上了他,将其彻底淹没!
“不——!!!”玄骨尊者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不甘与绝望的嚎叫,声音戛然而止。
混沌气流翻滚涌动,内部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万物都在被分解消融的细微声响。数息之后,气流缓缓缩回荒神之眼,原地……空无一物。
称霸地渊界、圣殿副殿主、化神期的玄骨尊者,连同其凝聚的万骨幽冥法相,就这样被那失控异变的荒神之眼,彻底吞噬、湮灭,化为了最本源的混沌能量,神魂俱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整个骸骨殿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逆转乾坤的一幕惊呆了。
清虚道人挣扎着站起身,看着那悬浮在祭坛上、缓缓搏动、表面混沌气流缭绕的荒神之眼,又看了看盘膝而坐、脸色苍白如纸却眼神明亮的凌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此子……竟真的凭借金丹修为,借力打力,坑杀了一位化神老怪?!虽然借助了荒神之眼这外力,但其胆识、谋略以及对时机的把握,简直骇人听闻!
墨麟和幸存的墨麟族人,更是如同看待神明般望着凌霄。玄骨尊者,这座压在他们心头、带来无尽苦难与绝望的大山,竟然……就这么倒了?
“咳……”凌霄猛地咳嗽起来,又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淤血。强行刺激荒神之眼,以及最后抽取龙脉之力的反噬,让他伤上加伤,混沌金丹布满了裂痕,仿佛随时会破碎。但他强撑着,目光死死盯住那荒神之眼。
玄骨尊者虽死,但危机并未解除。
那荒神之眼在吞噬了一位化神修士及其法相后,表面的混沌气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活跃,其搏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死寂,时而混沌,时而又有微弱的龙脉气息逸散出来。
它就像一颗被点燃了引信、却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
“凌……凌前辈,这东西……”墨麟看着那不断异变的荒神之眼,声音带着颤抖。
凌霄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道:“它内部力量失衡,快要……失控了。必须尽快将其封印,或者……转移!”
然而,无论是封印还是转移,以他们此刻的状态,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这时,那荒神之眼猛地一震,其表面的一个孔洞中,突然射出一道灰蒙蒙的光束,并非攻击任何人,而是笔直地射向了……依旧嵌入骨墙中、昏迷不醒的石崆!
不,更准确地说,是射向石崆怀中,那枚一直被他贴身收藏、得自撼山遗迹、蕴含着盘石尊者部分力量本源和《撼山体》真意的——力量血精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