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丹房内的光线极其昏暗，仅有几缕惨白的月光从墙壁高处几个狭小的通气孔斜射进来，勉强勾勒出屋内大致的轮廓。
空气中那股混合了焦糊、药毒和霉变的复杂气味更加浓烈，几乎凝成实质，呛得人喉咙发痒。凌霄强忍着不适，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整个环境。
这里远比从外面看起来宽敞。一排排粗糙的木架几乎占满了所有空间，架上密密麻麻地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垃圾”：有成堆的、颜色诡异的药渣；有许多破裂或变形的陶制丹炉碎片；更多的是随意倾倒在一处角落、堆积如山的废丹，这些丹药大多色泽灰败，形状不规则，有的甚至黏连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整个场景，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充满毒物的坟场。
凌霄的心却没有任何波动，反而升起一丝隐秘的兴奋。
在他的感知中，这片死寂的“坟场”，却蕴含着远超外界、甚至远超那几张草席的“能量”！虽然这些能量驳杂、狂暴、充满了负面特性，但对于他的混沌空间而言，这或许正是绝佳的“食粮”！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如同最谨慎的猎手，先是悄无声息地绕着废丹房内部快速检查了一圈，确认除了他自己，再无任何活物。药老确实不在。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那堆积如山的废丹前。
这些废丹数量最多，蕴含的杂乱药力也最为庞大。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伸出右手，缓缓按向那堆冰冷、黏腻的废丹。
意识沉入体内空间，全力催动！
“嗡——”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那灰蒙空间中央的黑点猛地剧烈震颤起来，旋转速度陡然加快了数倍！一股远超之前的、强大无比的吸力骤然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丝丝缕缕地抽取，而是近乎掠夺式的吞噬！
凌霄手掌按压之处，那堆积的废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更加灰败，甚至直接龟裂、粉化！一股股驳杂、狂暴、色彩混乱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经脉，冲向混沌空间！
“呃！”
凌霄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股能量太过庞大，太过狂暴！远非温和的草木精气可比！它们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更是有一股阴冷、暴戾的气息试图侵蚀他的神智——那是废丹中蕴含的丹毒和怨念！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修士，哪怕是凝真境，敢如此直接吸收废丹能量，此刻恐怕早已经脉尽碎、走火入魔甚至毒发身亡！
但凌霄咬紧牙关，末世中经历过无数次能量冲刷和基因改造痛苦的意志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全力引导着这股狂暴的洪流，冲入混沌空间！
灰蒙空间彷佛一个无底洞，来者不拒地将所有涌入的驳杂能量尽数吞没。中央的黑点疯狂旋转，如同一个高效的净化与转化核心，将那些狂暴的、充满毒性的能量强行分解、提纯、炼化！
杂质和丹毒被黑点吞噬、湮灭，而最本源的精纯能量，则被转化为一股股比之前粗壮数倍、宛如溪流般的混沌之气，汹涌地反哺而出，冲刷向凌霄的四肢百骸！
痛苦与舒爽两种极致的感觉同时爆发！
一边是经脉被狂暴能量冲刷撕裂的剧痛，一边是混沌之气急速修复滋养带来的极致舒适。
凌霄的身体表面，青筋暴起，汗水如同溪流般涌出，却又瞬间被体内的高温蒸发，形成淡淡的白色雾气笼罩周身。他的脸色在苍白和潮红之间不断变换。
这个过程危险至极，却也高效无比！
那堆积如山的废丹，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减少、化为粉砾！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伤势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愈合！断裂的肋骨处传来麻痒的感觉，正在快速接续；内腑的暗伤被迅速抚平；干涸的经脉被拓宽、滋润，变得更加坚韧；甚至连这具身体原本孱弱的根基，都在混沌之气的冲刷下，被一点点夯实、强化！
力量！久违的力量感重新回到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手掌下那一大片废丹彻底化为毫无能量的齑粉时，他终于停止了吞噬。
缓缓收回手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竟然带着一丝淡淡的灰黑色，那是被逼出体外的极少数无法转化的顽固毒素。
活动了一下身体，体内传来一阵如同爆豆般的轻响，充满了力量感。
伤势，已然恢复了七成以上！肉身力量更是突破到了远超普通引气入体后期的程度，单凭体魄，恐怕已不逊于一般的凝真境初期修士！
而他的修为，在水到渠成的滋养下，轻松突破到了引气入体中期，并向着后期稳步推进！
更重要的是，那灰蒙空间似乎也因为这次“饱餐”而扩大了少许，中央的黑点更加凝实，旋转间蕴含的吸力和转化力也明显增强。
凌霄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
他目光扫向旁边那些堆积的药渣和破碎的丹炉碎片。
这些，也不能放过！
就在他准备将魔爪伸向下一堆“资粮”时，一种极其轻微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羽毛般轻轻扫过他的感知！
凌霄的身体瞬间僵住！全身肌肉骤然紧绷，如同发现危险的猎豹，猛地抬头，冰冷的目光锐利如刀，扫向那感知传来的方向——废丹房内侧一个最阴暗的角落！
那里堆满了破烂的杂物，阴影浓重，空无一人。
但凌霄对自己的感知极度自信！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虽然一闪即逝，却绝非错觉！
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看着他！
是药老？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心瞬间沉了下来。刚才他全力吞噬炼化，感知降到最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废丹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凌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
他全身戒备，体内那麻线粗细的混沌气流悄然运转，随时可以爆发出最强一击。同时，空间异能也处于激发边缘，虽然微弱，但足以让他进行一次短距离的闪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角落再无任何动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但凌霄不敢有丝毫松懈。对方能在他几乎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窥视，其实力绝对远超于他！
是敌？是友？
就在这紧张的对峙气氛几乎要凝固之时——
“咕咚……嗬……嗬……”
一阵古怪的、像是喉咙被堵住的打鼾声，伴随着浓烈的酒气，突然从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仿佛有人在破烂堆里翻身的声音。
然后，一个睡意朦胧、含混不清的老者声音嘟囔着响起：
“唔……哪来的臭小子……吵吵嚷嚷……打扰老夫……嗝……睡觉……”
随着话音，一个邋遢的身影从那堆破烂后面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凌霄看清了来人。
头发灰白，乱如鸟巢，上面还沾着几根草屑。满脸皱纹，胡子拉碴，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手里还抱着一个硕大的、油光发亮的朱红色酒葫芦。不是别人，正是这废丹房的看守者——药老，孙不语！
他此刻一副刚刚被吵醒的醉醺醺的样子，眯着浑浊的眼睛，似乎费了好大劲才聚焦到凌霄的身上。
“嗯？是你这个小家伙？”药老打了个酒嗝，浓烈的酒气几乎弥漫开来，“白天闹出动静那个？唔……跑我这垃圾堆来干嘛？也想学人偷废丹吃？不怕毒死你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却又似乎因为醉酒而腿脚不便，一个趔趄又坐了回去，只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滚滚……别打扰老夫清梦……这里的东西……嗝……都是垃圾……想要什么……自己拿……拿了赶紧滚……”
说完，他竟然不再理会凌霄，抱着酒葫芦，脑袋一歪，靠着后面的杂物堆，似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很快，轻微的鼾声再次响起。
整个过程，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醉酒醒来的邋遢老头，对凌霄刚才的举动、对那消失的一大片废丹，彷佛毫无察觉。
凌霄站在原地，身体依旧紧绷，眼神中的冰冷和警惕却丝毫未减。
普通人？醉酒？
他一个字都不信！
刚才那瞬间的窥视感，绝对是真实的！那绝不是一个普通醉酒老头能发出的目光！
这个药老，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目睹了他吞噬废丹的全程！
他为什么不出手阻止？为什么装作没看见？还暗示这里的东西可以随便拿？
凌霄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是试探？是放任？或是……另有所图？
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似乎已经熟睡的邋遢身影，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快步走到门边，悄无声息地拉开门，闪身而出，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就在凌霄离开后不久。
废丹房内，那轻微的鼾声戛然而止。
本该“熟睡”的药老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浑浊和醉意？清澈、深邃，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沧桑。
他目光扫过凌霄之前站立的地方，以及那大片化为粉砾的废丹，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清晰：
“混沌气息……吞噬万物……有点意思……小子，别让老夫失望啊……”
他拿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花白的胡子流淌下来，他却浑不在意，眼中闪动着好奇与探究的光芒。
“这潭死水……也许终于要起波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