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刘师傅端着个大盆从旁边经过,里面是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暄软得能弹起来。他看见钱磊,笑着喊:小钱,刚蒸好的,拿两个!
谢谢刘师傅! 钱磊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面香混着麦香在嘴里散开,甜得很,比红星厂掺沙子的窝头强百倍。
刘师傅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李怀德那老小子的事了?活该!当初他欺负你,咱都看在眼里,就是没敢说。现在好了,恶有恶报!
钱磊笑了笑,没说话。他望着军工厂的方向,夕阳把厂房染成了金红色,机器的轰鸣声听着格外顺耳 —— 那是踏实干活的声音,是创造价值的声音,是他现在生活的声音。
至于李怀德?
不过是片被风吹走的枯叶,连让他多瞧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晚上吃饭时,王爱军端着碗坐到钱磊对面,给了他个搪瓷缸子:来,尝尝我这酒,军区特供的!
钱磊接过来,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暖得心里直发烫。
李怀德那事,算是了了。 王爱军咂了口酒,以后在军工厂好好干,我老王看人准,你小子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谢谢厂长。 钱磊举起缸子,跟他碰了一下,我会的。
周围的工人纷纷举杯,喊着 钱科长加油,声音震得灯泡都嗡嗡响。老赵头端着碗站起来,他脸上还有试射时溅的黑灰,笑起来像朵菊花:小钱,明天新零件就好了,咱再试一次,保证打穿三层钢板!
钱磊笑着应道。
窗外的月光亮得很,透过窗户照在每个人脸上,跟镀了层银似的。钱磊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笑脸,听着他们的笑声、喊声、碰杯声,突然觉得心里敞亮得很 —— 就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干净,透彻,还带着点甜味。
他知道,红星厂的闹剧还没完全结束,王建军顶着处分主持工作,日子肯定不好过。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现在站在军工厂的土地上,手里捧着热乎乎的馒头,身边是值得信赖的战友,眼前是看得见的未来。
这就够了。
钱磊又喝了口酒,辛辣中带着甘甜。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月亮,嘴角勾起一抹笑 —— 这一世,他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硬气,踏实,光明正大。
这时,李怀德被押往看守所的卡车正好从厂外路过,隔着老远能听见他嘶哑的哭喊:钱磊!你别得意!仓库里还有你的黑料......
钱磊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嗤笑一声 —— 这老小子到死都想拉个垫背的,真是没救了。
......
红星厂的传达室跟个破庙似的,墙皮掉得露出里面的黄土,老张头趴在油腻的桌子上打盹,口水把 来客登记本 洇出个丑兮兮的圈,看着像幅抽象画。钱磊刚走到门口,他就跟诈尸似的弹起来,眼镜滑到鼻尖上:哟!这不是小钱吗?
老张头眯着眼瞅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我说谁呢!这是军工厂的大功臣啊!听说你立三等功了? 他压低声音,往办公楼方向瞟了瞟,跟做贼似的,李怀德那老小子被撸成仓库管理员了,天天扛麻袋,腰都快压塌了,解气不?
钱磊笑了笑没接话。心说何止解气,听说这老小子昨天扛麻袋时闪了腰,现在走路跟个企鹅似的。阳光透过传达室的破窗户照进来,光柱里的灰尘跟跳大神似的乱舞,这地方比他记忆里更破败了,连墙角的蜘蛛网都比上次见时厚了三层,估计能粘住麻雀。
进去吧,人事科的刘干事在。 老张头挥挥手,又补充道,他要是敢刁难你,你就喊赵铁蛋,那老小子现在天天念叨你好呢,说当初要是听你的,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头。
钱磊刚走进办公楼,就听见楼梯间传来骂声。王建军的大嗓门跟破锣似的:扛不动?当初你让李奋斗拿好处的时候怎么不说扛不动?这点废铁都扛不动,留你在仓库吃闲饭吗?
紧接着是李怀德的哭腔:厂长,我这把老骨头......
少废话! 王建军怒喝一声,再磨蹭这个月的粮票你也别想领了!
钱磊往楼梯口瞟了眼,李怀德正背着个大麻袋往上挪,脊梁骨弯得像只煮熟的虾米,后脑勺的头发油乎乎地粘成一绺,跟顶着块破抹布似的。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眼,四目相对的瞬间,李怀德跟被针扎了似的, 地把麻袋摔在地上,转身就往楼上爬,裤腿磨出的破洞露出里面的秋裤,灰扑扑的像块抹布。
钱磊? 王建军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消了点,跟变脸似的,你怎么来了?
来办离职手续。 钱磊把介绍信递过去。
王建军接过介绍信,手指在 第五轧钢厂 几个字上蹭了蹭,突然叹了口气:该办,早该办了。 他往人事科的方向指了指,刘干事在里面,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就行,别耽误你回军工厂干活。
钱磊点点头,刚要走,王建军又喊住他:上次的事...... 对不住了。
钱磊脚步顿了顿,没回头:过去的事,不用提了。 提了也没用,伤口结了疤,再揭开会更疼。再说了,当初他被关禁闭时,这位厂长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说对不住,晚了。
人事科的刘干事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见钱磊进来,赶紧从堆成山的文件里抬起头,脸上堆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钱同志来了?快坐快坐! 他手脚麻利地找出钱磊的档案袋,封条都泛黄了,看着像出土文物,早就该给你办了,王厂长特意交代过,手续从简,绝不耽误你回军工厂干活。
钱磊看着他递过来的钢笔,笔杆上的漆掉得斑斑驳驳,笔尖还弯了个小勾,估计是用来戳信封的。这要是在红星厂,刘干事怕是连眼皮都懒得抬,现在却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供着 —— 人啊,果然是捧高踩低的主儿,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