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泼墨,华灯初上。
新赐的陈府后院,炭火正旺。
铜锅里的红油翻滚,咕嘟冒泡,霸道的牛油香气横冲直撞,硬生生将白日里残留的血腥气挤出了院墙。
这是一场家宴。
围坐在桌边的人,却足以让大周皇城的权贵们把心提到嗓子眼。
“烫!这毛肚……绝了!”
王大刚埋头跟碗里的肉较劲,在他眼里,这锅肉比白天那块武道碑可爱得多。
陈安老爹两颊酡红,端着酒杯的手哆嗦个不停,眼神都不敢往旁边瞟,嘴里只会念叨“祖宗显灵”。
陈念之的小手在算盘上拨弄出一片残影。
“哥!火锅底料搞连锁!二八分账!一年下来,半个东市都是咱们陈家的!”
陈十三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夹起一块烫得卷曲的黄喉,随手塞进小财迷嘴里。
“吃肉。今晚只谈风月,不谈生意。”
风月这东西,有时候比生意更要命。
桌上的气氛并不轻松。
赵凛月端坐主位身侧,纵然是在涮火锅,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她没动筷,视线低垂,余光却不动声色地在另外三个女人身上扫过。
笙月吃得满嘴红油,挑衅地冲陈十三扬了扬下巴;林薇缩着身子,安静得像只鹌鹑,只顾着给大家添茶;夜玲珑独占一角,一边嫌弃这吃法粗鄙,一边护着面前的酥肉不让王大刚抢走。
陈十三晃着手里的酒杯,透过琥珀色的酒液,看着眼前这一幕。
没有头皮发麻,没有求助老娘。
经历过生死一线,看过天道巍峨,这点修罗场,倒显得颇有人间烟火气。
啪。
玉箸轻扣瓷碗,声响清脆。
这一声不大,却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
满桌嘈杂瞬间消失。
凤溪瑶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目光平和,扫过四女,最终定格在陈十三身上。
“十三。”
“娘。”陈十三放下酒杯。
“陈家起于微末,没那么多臭规矩。但有一条,陈家男儿,不可负人。”
凤溪瑶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味道。
“这四个丫头,有的为你断琴,有的为你拼命,有的连江山都敢拿出来赌。”
“这份情,陈家得认。”
林薇手中的茶壶一抖,水洒了几滴;笙月眼底骤然亮起野火;夜玲珑别过头,耳根泛红;赵凛月睫毛轻颤,手指微微收紧。
凤溪瑶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直接抛出了那颗重磅炸弹: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三天后日子不错。”
“你们四个,三天后,一同过门。”
咣当。
陈安手里的酒杯摔得粉碎。
陈念之的算盘珠子卡住了。
陈十三既没喷饭,也没惊慌。他只是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随后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模样。
“不妥。”
两个字,清冷,威严。
赵凛月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她抬起头,直视凤溪瑶。虽然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但那股统御万里的帝王气度,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婆婆的好意,朕……心领了。”
“但朕是大周天子。帝王大婚,礼部需筹备三年,昭告天下,祭拜天地,纳采、问名、纳吉……六礼缺一不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余三女,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况且,朕为君,她们为民。一同过门?这不合礼制,更不合国法。”
她是爱陈十三,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正因为爱,她才不能让陈十三背上“乱礼”的骂名,不能让这大周的江山因一场婚礼而动荡。
场面僵住。
林薇黯然垂首,手中的茶壶几乎握不住;笙月咬着嘴唇想拍桌子,却被那股皇威压得动弹不得。
凤溪瑶眉梢微挑,刚要开口。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背。
“娘,让我来。”
陈十三站起身。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这一站,原本那股懒散劲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走到赵凛月身后,双手撑在她的椅背扶手上,身躯前倾,将这位女帝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这个姿势,极具侵略性。
“陛下。”
热气喷洒在赵凛月的耳廓,陈十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磁性。
“礼部那些老头子若是知道你要嫁给我,恐怕会直接撞死在金銮殿的柱子上吧?”
赵凛月身子一僵,强撑着没有回头:“朕会处理……”
“你需要处理的不仅仅是礼部,还有世家,还有天下悠悠众口。”
陈十三轻笑,手指卷起她耳边垂落的一缕青丝,在指尖慢慢缠绕。
“三年?我等不了三年。这天下局势,更等不了三年。”
他直起身,目光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
“规矩?礼制?”
“今日我在武道碑前说过,我要把这天捅个窟窿。”
“连天都敢捅,还在乎这几条破规矩?”
他猛地转到赵凛月身前,单手撑着桌面,视线与她平齐,眼神灼灼,逼得她无处可逃。
“凛月,我要娶你。不是入赘皇家,不是尚公主。”
“而是让你,做我陈十三的女人。”
“三天后大婚。谁敢反对,我就让大刚去他家门口练练《金刚不坏》;谁敢有异议,我就让他尝尝我的剑气利不利。”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递到赵凛月面前。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退缩,只有赤裸裸的占有欲。
“这江山太重,你一个人扛太累。”
“嫁给我,这天下,我替你守。这规矩,我替你立。”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三天后,做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院子里只剩下炭火爆裂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得失神。
这哪里是商量?
这分明是逼婚!
而且是软饭硬吃,吃得理直气壮,吃得荡气回肠!
赵凛月看着面前那只手,看着那个男人眼底的狂妄与深情。
她坚守了二十年的条条框框,那些帝王的矜持与包袱,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满院的烟火气熏软了,化了。
有人肯站在身前,替她把那些腐朽的规矩统统踩碎。
这种感觉……竟该死的让人心安。
赵凛月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脸上的威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心动魄的娇羞。
她缓缓抬手,将那只执掌社稷玉玺的手,放在了陈十三掌心。
“你这……乱臣贼子。”
她低声骂了一句,声音软得像一汪春水。
“朕……准了。”
“这就对了!”
陈十三反手握紧,随即看向另外三个已经看傻了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还有你们。”
“林薇,琴断了,我赔你一把绝世名琴。但以后,你的琴音只能入我一人的耳。”
“笙月,别玩那些虫子了,以后玩我...呃,我是说以后咱们生一堆小蛊王玩玩。”
“夜玲珑,既然进了这个门,这辈子就别想跑。你的傲气,留着晚上对我使。”
“三天后,全员听令!”
“大婚!”
“喔——!!!”
王大刚兴奋地拿筷子敲碗,节奏如同战鼓;陈念之两眼放光地算着份子钱能收多少;陈安老泪纵横,对着夜空连敬三杯。
凤溪瑶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头,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嗯,这小子,有点老娘当年的风范。”
夜色浓稠,灯火可亲。
这一夜,大周的女帝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这一夜,陈十三不仅捅破了天,也彻底把他的“天下”,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