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走下警局楼梯，脚步落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沉闷回响。他没有回头，右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握着手机，左手夹着那个牛皮纸文件夹。走廊尽头的红灯已经熄了，写字楼顶层恢复漆黑，但刚才那一瞬的亮起还在他脑子里反复闪现。
他走出大楼，夜风迎面吹来。城市灯火铺展在远处，车流像一条缓慢移动的光带。他没打车，也没去指挥中心，而是沿着人行道往西走了二十分钟，穿过两个街区，拐进一条老旧巷子，推开一扇掉漆的铁门。
这是他住的社区单元楼。六层，顶层东户。门锁有些涩，他用力拧了一下才打开。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斜线。
他把文件夹放在茶几上，脱下冲锋衣挂在门后挂钩。右耳的银钉贴着皮肤，热度比之前低了些。他抬手碰了碰耳钉，指尖感受到一点微弱的震动，像是某种信号正在减弱。
墙上的相框在昏暗中隐约可见。他走过去，站在照片前。那是他十八岁那年拍的，奶奶还活着。照片里的老人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脸上皱纹很深，但笑得很安心。他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脸上有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不耐烦。
现在那只手空了。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然后转身走到床边，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个金属盒，表面有些划痕，边角已经磨出银色底色。他打开盒子，取出一枚青铜徽章。
徽章不大，正面刻着“三界纠察官”五个字，背面有一圈符纹。这是他在破获图书馆密室案后，由王灵官亲手交给他的。当时对方只说了一句话：“戴上它的人，就得扛起看不见的命。”
他用拇指擦了擦徽章表面，指腹蹭过那些凹陷的文字。他知道这东西不是装饰，也不是荣誉证明。它是契约，是责任，是无数亡魂托付的重量。他曾怀疑过自己能不能担得起，也曾在深夜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管这些事。
但现在他不再犹豫。
他把徽章拿起，按在胸口左上方，用力别进衣服布料里。金属针脚刺穿织物的声音很轻，但他听得很清楚。就像三年前入伍时第一次戴上军衔那样，动作干脆，不容迟疑。
他坐到床沿，拿出手机，屏幕亮起。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标注为“师父”。其他人都用名字，唯独这个号码，他一直没改过称呼。
他点开短信界面，输入一行字：“师父，摩天轮案，我接了。”
手指停在发送键上两秒，然后按下。
消息显示已发送，未读状态持续了几秒，对方没有回复。他没等，直接锁屏，把手机放回口袋。
窗外风变大了些，窗帘被吹开一角。楼下传来几声狗叫，很快又安静下去。他闭上眼，呼吸变得平稳。这不是休息，而是一种准备。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不会是普通案件，也不会是单一敌人。摩天轮轿厢里的死者没有挣扎痕迹，监控出现错帧，死者手中握着不属于人间的黑色长发——这些都不是巧合。
更麻烦的是上面的态度。“处理干净”四个字听着简单，实则意味着不能深挖，不能曝光，不能引发舆论。可如果真相藏在阴间规则的裂缝里，他又怎能只做表面文章？
他想起财神团崩盘那天，夜游神传来的数据流画面。香火愿力被量化成债券，活人命运被标价交易，亡魂被迫永世劳作。那种系统性的腐烂，不会因为几个头目落网就消失。它们会转移，会隐藏，会寻找新的出口。
而摩天轮，可能是下一个突破口。
他睁开眼，看向书架。最下层摆着几本翻旧的刑侦教材，旁边是一本手抄的《往生咒》。那是老裁缝临终前交给他的，说是能帮亡魂稳定残念。他没学全，只记住了开头几句。但他知道，这一句一句的咒文背后，是一个个没能安息的灵魂。
床脚堆着未拆封的防寒装备包，是他上次行动前准备的。里面有战术手套、应急电源、便携式信号屏蔽器。这些东西都没用完，也不需要退。他知道下一趟任务随时会来，所以他一直保持着出发的状态。
他站起身，走到茶几前拿起文件夹。翻开第一页，那张现场照片再次出现。男女并肩坐着，面容平静，仿佛只是睡着。女方掌心露出的那一小截黑发，在灯光下泛着幽蓝光泽。
他盯着那根头发，忽然发现一个细节。
之前在机房地面积水中看到的那根，是直的。而照片里这根，末端微微卷曲，像是被什么高温瞬间灼烧过。
这个变化说明什么？是同一来源？还是不同个体？或者……它在生长？
他合上文件夹，重新夹在腋下。转身走向门口，抓起挂在那里的冲锋衣穿上。拉链拉到下巴，袖口收紧。他摸了摸右耳的银钉，温度又开始上升。
这不是错觉。
某种东西正在靠近，或者正在苏醒。
他掏出手机，打开定位地图。郊区废弃气象站的位置还在闪烁红点。那是陈志远最后一次接入外部时间同步系统的地点，也是昨夜那辆无牌面包车停留的地方。三年前他埋下的锚点就在那里，王灵官布下的“九霄雷网”升级版感应到了灵能波动。
他记得老裁缝说过一句话：“门开的时候，不会响，也不会亮，只会让你觉得——刚才那一秒，好像没发生过。”
现在，那一秒可能又要来了。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伸手握住门把手。金属的凉意传到掌心。他知道这一开门，就再也不能回头。摩天轮案不只是一个任务，它是风暴的起点。
他转动把手，门开了。楼道里的感应灯没亮，整条走廊沉浸在黑暗中。他迈出一步，脚步踩在水泥地上，声音清晰可闻。
楼下传来一阵轻微响动，像是有人在敲击水管。又像是指甲刮过瓷砖。
他停下，侧耳听了两秒。
声音消失了。
他继续往下走，脚步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