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台主机,血从手腕滴下来,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刚才在玻璃罐前写下“不”字时用的力气太大,伤口又裂开了。我没包扎,手指还在抖,但我知道现在不能停。
这房间比上面更冷。四面墙都是木板,地上堆着几排铁架,上面全是发黄的文件盒。角落里有一台老式监控主机,外壳落满灰,电源灯却亮着微弱的绿光。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只记得把耳后的银环摘下来,插进主机侧面的小孔里。它卡进去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钥匙转动。
屏幕亮了。
蓝灰色的界面跳出来,显示系统时间:三年前雨夜,23:17。日期定格在我搬进704室的前一周。登录框闪烁,提示输入身份码。我的右手突然抬起,指尖不受控制地敲下四个字母——m-A-m-A。
我猛地抓住自己的手腕,把它按在桌面上。金属环扣咔的一声锁住关节,是之前从陈砚那条断链上取下的残节。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了一瞬。我喘了口气,从相机里抽出一卷底片,贴在扫描口上。
屏幕闪了几下,开始自检。
画面切换到监控录像库,目录列表自动展开。我翻到三年前那个时间段,选中23:00到凌晨两点之间的记录。加载条缓慢推进,屏幕上不断跳出“数据污染”的警告。我闭上眼,脑子里默念那串数字:1983.4.17。舌尖还留着血腥味,我咬得更深了些。
再睁眼时,画面稳定了。
客厅出现在屏幕中央。不是我住的样子,桌椅全被挪开,中间摆了一张长桌,铺着红布。七个小女孩坐在两侧,都穿着红睡裙,头发梳成一样的样式。她们低着头,手放在膝盖上,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
蛋糕摆在桌子正中央,三层高,表面撒着灰白色的粉末。镜头拉近,我能看见那些颗粒在灯光下反光,不像糖霜。
门开了。
一个人走进来,站到主位后面。我屏住呼吸。
是陈砚。
他穿着护士服,白底蓝边,袖口别着工牌。脸上带着笑,那种我熟悉的眼神,温和、耐心,像是能包容一切。他拿起银勺,从蛋糕边缘挖下一小块,走到第一个女孩面前。
她抬起头。
脸变了。
原本稚嫩的五官一点点扭曲,嘴角越拉越宽,眼睛变得空洞。其他六个也同时抬头,表情同步变化。她们的笑容越来越像林晚,那种带着掌控欲的温柔。
陈砚没有停下。
他继续喂食,一勺接一勺,动作轻柔。女孩们张嘴接过,咀嚼,吞咽。有个人吃得慢了些,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说:“乖,吃完了妈妈就回来。”
我没有听见声音。
可那句话直接出现在我脑子里。
我死死盯着屏幕,左手攥紧相机。右臂的伤口又开始流血,顺着金属环往下淌。我不想动,怕一移开视线就会错过什么。
时间显示第15分钟时,画面突然卡住。雪花噪点闪过,等恢复时,视角换成了天花板角落的另一个摄像头。这次看得更清楚——每个女孩的背后,都有细线连着天花板上的暗槽,像是输液管。
我又拍了一张照片。
底片在相机里显影的速度变快了。我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通过镜头传递进来,不是影像,是记忆。一些我没经历过的事,正从设备里渗出。
画面继续播放。
陈砚绕到桌尾,端起一杯水。他喝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倒进蛋糕盘里。液体混着粉末化开,变成乳白色浆液。他重新舀起一勺,递给最靠近他的女孩。
她吃了。
然后笑了。
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的笑容没变形成林晚的模样。她看着镜头,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
我没看清她说什么。
但我知道她在叫我。
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我抬手想暂停,却发现手指僵住了。屏幕上的时间跳到第23分钟,所有女孩同时转头,齐刷刷望向摄像头。她们的眼睛全变成了灰白色,嘴角上扬到极限,露出和林晚一模一样的微笑。
画面冻结。
我拔掉底片,塞进相机暗格。手指发麻,但我还是按下了录制键。整段视频被封存进去,再也无法删除。
主机发出嗡鸣,散热扇转得更快。我松开金属环,右手垂下来,掌心朝上。血顺着指缝滴在键盘上。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陈砚,他在楼梯口叫我名字,声音很轻。他说:“你不用一个人扛。”
那时我以为他是站在我的一边。
原来他早就知道。
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他把我引回来的。
我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面。相机放在腿上,机身还有些温热。档案库里很安静,只有主机风扇的声音。我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盯着那一帧静止的画面。
七个女孩,七张脸,全都笑着看我。
我忽然明白那顿饭不是为了她们。
是为了我。
她们吃下去的东西,后来都长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抬起左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血,也沾了汗。我喘了两口气,伸手去关电源。
就在手指碰到按钮的瞬间,屏幕闪了一下。
画面动了。
不是回放,是实时影像。
摄像头对准的是现在的704室客厅。空无一人,桌椅还原成我熟悉的模样。沙发上放着我的风衣,茶几上有半杯凉透的水。
然后,门把手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