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易踏上通往第四层的阶梯,警告牌上那血色文字的寒意仿佛顺着脚底蔓延上来。
与下方三层的温和光晕截然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阻力。
一步,两步。
他的脑海里开始响起杂音,不是具体的话语,而是无数混乱情绪的集合体:有不甘的怒吼,有疯狂的痴笑,还有绝望的哀泣。这些声音试图钻入他的思维,搅乱他的逻辑,让他回忆起穿越前最疲惫、最沮丧的瞬间。
【神级工程师系统】。
萧易在心中默念。
瞬间,一股清凉的数据流洗过他的意识,那些嘈杂的低语被一股绝对理性的力量强行屏蔽在外,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叮!检测到低级精神污染,已启动逻辑自洽屏障。这些土着的灵魂攻击方式真是原始,连个加密算法都没有。】
系统的吐槽一如既往地不合时宜。
萧易没有理会,继续向上走去。当他踏上第四层的地板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停住了脚步。
这里没有高耸的书架,也没有漂浮的知识光球。整个广阔的空间里,只矗立着上百根独立的水晶封印柱。
每一根柱子里,都封印着一件物品。有半截断裂的法杖,杖头的宝石已经黯淡;有一块布满了螺旋纹路的石板,散发着让人头晕目眩的气息;还有一些是卡牌,但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残破状态。
整个四层死寂一片,光线昏暗,只有那些水晶柱本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内部封印物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板上,构成一幅扭曲怪诞的画卷。
萧易缓缓走近其中一根封印柱。
柱子内部,悬浮着一张他很熟悉的卡牌——R卡,【烈焰战马】。在新生大比的团队赛中,无数战争卡师都召唤过这种常见的坐骑。
但眼前的这张卡牌,却与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卡牌的左半边完好无损,火焰鬃毛的战马依旧威风凛凛。
可它的右半边,却被一种黑色的、斑驳的物质所覆盖。
那物质不像是污渍,更像是一种从卡牌内部生长出来的铁锈,它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地吞噬着卡牌上战马的图案。
被“铁锈”覆盖的部分,战马的线条变得扭曲,原本矫健的肌肉轮廓化为一团模糊的痛苦形状,连那燃烧的烈焰都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暗红色。
萧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冰冷的水晶封印柱外壳上。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不可逆熵增现象!该现象正在对基础法则进行结构性瓦解。已命名:法则性腐朽。】
【分析:该腐朽具有传染性与概念抹除特性,建议宿主立刻远离该污染源!】
法则性腐朽?概念抹除?
萧易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几个词所代表的意义,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危险都要来得恐怖。
“它很特别,对吗?”
一个平稳的嗓音在萧易身后响起,没有任何预兆。
萧易身体一顿,缓缓转过身。程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依旧是那件简单的白色衬衣,他的存在与这片死寂的空间融为一体。
“主任。”
“学院的内部档案里,我们将这种现象,命名为【牌面侵蚀】。”程颐走到封印柱旁,与萧易并肩而立,一同凝视着那张正在被“腐朽”吞噬的卡牌。
萧易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们这个世界,无论是你所知的卡牌,还是姜晚所用的魔法,甚至是支撑我们站在这里的这片土地,其根本都是由一套稳定而精密的世界法则所构成。”程颐的话语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
“而【牌面侵蚀】,就是一种针对世界法则的‘病毒’。它不会摧毁物质,但它会从根源上,抹除一个事物的‘概念’。”
他抬起手,指着那张【烈焰战马】:“这张卡牌,是三十年前被封印进来的。刚进来时,它还是一张完好无损的R卡。三十年后,它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旦这种侵蚀完成,这张卡牌会变成一张废纸。”
程颐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出更可怕的事实。
“同时,泰拉大陆上所有与‘烈焰战马’相关的概念,都会被一同抹除。所有战争卡师召唤‘烈焰战马’的卡牌都会失效,所有书籍中关于它的记载会变成无法解读的乱码,甚至……人们会从记忆深处,彻底忘记这种生物曾经存在过。”
“它会从这个世界上,被完完整整地‘删除’掉,不留一丝痕迹。”
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易感受着从背后升起的一股寒意。这不是杀戮,不是毁灭,而是一种更加彻底,更加冰冷的抹杀。
将一个存在从时空长河中连根拔起。
“这种事……经常发生吗?”萧易的喉咙有些干涩。
“在过去,几百年才会观测到一次。但在最近的五十年里,牌面侵蚀的现象,开始变得越来越频繁,侵蚀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程颐的侧脸在水晶柱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凝重。
“绝大多数人都察觉不到这种变化。因为当一个概念消失时,他们的认知也会被同步篡改。他们不会觉得世界少了什么,只会觉得世界本就如此。”
“只有我们这些被允许进入禁忌书库四层的人,才能通过这些被封印的样本,观测到世界正在发生的、可怕的变化。我们是……世界的观察者,也是秘密的守墓人。”
守墓人。
这个词让萧易想到了程颐那总是带着疲惫的严肃,以及他强行催动徽章后那佝偻的背影。原来他背负的,远不止一个学院的教务。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萧易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已经超出了一个学生应该知道的范畴,是一个足以颠覆世界观的终极秘密。
程颐终于转过头,正面注视着萧易。那是一种萧易从未见过的审视,混杂着沉重的期盼,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因为你,萧易。”
“你在决赛上使用的那些‘工程造物’,它们的力量来源,是魔能水晶。但它们的运行逻辑,却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法则体系。”
“你的知识,外在于这个世界。”
程颐向前踏了一步,距离萧易更近:
“我们尝试过很多方法去阻止,或者延缓这种侵蚀。用魔法,用神术,用最高等级的封印。但都失败了。因为我们所有的力量,都根植于这个正在被‘病毒’感染的世界本身。我们无法给自己动手术。”
他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解开了萧易心中所有的疑惑。从程颐的屡次破例,到那枚代表着无上权力的徽章,再到此刻禁忌书库的坦诚相告。
一切,都有了答案。
“所以,你需要一个‘外来’的医生。”
萧易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程颐的嗓音里透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但我认为,你是我们发现的,唯一可能‘看到’,甚至‘修复’这种侵蚀的人。”
“你,可能是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