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湖公园,临湖而建的“云阳”茶楼。
陈峰和林夏寻了一处雅间,窗外便是宽阔而平静的湖面,秋日下午的阳光洒在粼粼波光上,碎金万点。
林夏凭窗而立,由衷赞叹:“没想到宁州还有这么美的地方,闹中取静。”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铃声便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林夏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对陈峰递了个“我去接个电话”的眼神,便拿着手机快步走出了雅间,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妈。”林夏接通电话,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电话那头,夏云舒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矜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夏夏,今天中秋节,为什么不回家团聚?你哥和嫂子都回来了,一家人就缺你一个。”
“昨晚我给老爸打过电话,河湾镇在重建,工作忙,走不开,国庆节再回来。”林夏找了个最常用的借口。
“工作忙?”夏云舒的语气立刻带上了质疑和些许的嘲讽,“你一个连公务员编制都还没解决的选调生,能有多忙?你嫂子都从宁州赶了回来与家人团聚,你是不是又和陈峰在一起?”
林夏的声音立即冷了下来:“我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夏云舒女士,我已经成年了,请您不要再干涉我的个人问题……”
母女二人隔着电话,再次因为同一个男人和截然不同的理念,陷入了熟悉的争执循环。
几分钟后,林夏回到雅间,脸上已然恢复了平静,甚至对陈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但陈峰何其敏锐,立刻捕捉到她眼底那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烦躁和低落。他正想开口安慰两句,雅间的门就被“哗啦”一声推开,两道身影带着风闯了进来。
林夏心中那点因母亲电话而升起的不快,瞬间被眼前这对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夫妻给驱散了。
只见当先一人,是位身高约莫一米六几的中年女子,身上堆满了约莫二百来斤的“福气”,圆润的脸盘因急促赶路而泛着红晕。紧随其后的男子,身高足有一米八,体型更是魁梧雄壮,比之女子犹有过之。
林夏心中瞬间闪过陈峰那句评价,不由得暗叹:“果然,这位胡主任是绝对的安全。”
陈峰见状,笑着起身,半开玩笑地道:“二姨,徐行长,这才二十三分钟,没闯红灯吧?”
胡婵顾不上回答,先是扶着腰平复了下急促的气息,随即围着陈峰转了一圈,一双眼睛仔细地在他身上打量着,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我家离这儿不远,你的伤……都没问题了吧?可担心死二姨了!”
旁边的徐海波也赶紧解释道,语气带着歉意:“陈峰,实在不好意思。你住院那会儿,我和胡婵正好休年假,就带着儿子出去放松了几天,没来得及去看你,你身体都恢复健康了吧?”
“劳二姨和徐行长挂心,都好利索了。”陈峰笑着活动了一下右臂,随即道,“二姨送的鲜花和果篮,我和林夏都特别喜欢,尤其是那个果篮,分量足,味道好!”
说着,他侧身一步,将林夏轻轻引到身前,正式介绍道:“二姨,徐行长,这位是我的女友,林夏。”
林夏脸上立刻绽放出得体又亲切的微笑,微微躬身,声音清脆:“二姨好,徐行长好。陈峰经常向我提起您,说您就是他工作以来,最坚强、最可靠的后盾。”
胡婵的目光落到林夏身上,眼前顿时一亮。这女孩不仅容貌出众,气质更是落落大方,她脸上瞬间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喜爱,赞道:“哎哟,这姑娘,真俊!落落大方,和我们陈峰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话说到这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惋惜,脱口而出,“哎,可欣那丫头真是没福气……”
陈峰一听她提起前未婚妻宋可欣,生怕引起林夏不必要的误会,赶忙出声打断:“二姨,徐行长,别都站着了,快坐下,我们边喝茶边说正事。”
胡婵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嘴,赶紧拉着老公徐海波在茶桌旁坐了下来。林夏则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娴熟地开始为三人清洗茶杯,沏上热茶。
此刻的胡婵哪有心思细细品茶,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峰,胖胖的脸上满是急切,等待着他开口。
陈峰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语气平稳地切入主题:“二姨,关陵县的情况您大概也知道,8·13洪灾之后,百废待兴,重建任务极其繁重。市委考虑到实际情况,决定选派一位能力强、作风硬的同志下去,挂职副县长,并且进入常委会,加强领导力量。”
胡婵眼中满是惊讶之色。她身为市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平日里最接近权力中枢,消息也算灵通,可对此事却未曾听到半点风声。
“陈峰,这消息……属实?”她忍不住确认道,心脏却已经开始加速跳动。
“属实。”陈峰肯定地点点头,继续道,“二姨,您是最清楚我和马建成之间的隔阂。河湾镇的重建工作和未来的产业发展,关乎上万百姓的生计,我不希望有来自县里的不必要的掣肘。所以,我向市委建议,加强县政府的领导力量。陈书记已经点头,原则上同意。晚上我约了刘部长,具体事宜还要向刘部长汇报。”
他目光诚恳地看向胡婵:“所以,在组织程序启动之前,我想先征求一下您个人的意见。二姨,您愿不愿意去关陵,和我一起工作,打这场硬仗?”
胡婵几乎想都没想,猛地一拍大腿,脱口而出:“愿意!二姨当然愿意!”
她激动地站起身,浑身的肉都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脸上洋溢着压抑已久的兴奋和斗志:“陈峰,不瞒你说,二姨之前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在市直机关这么待着,养老等着退休了。但是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二姨还想进步!二姨才四十三岁,感觉浑身还有使不完的劲儿,还能再拼一把!”
她说着,豪气干云地一挺胸脯,目光锐利起来:“不就是马建成吗?在市政府共事时,他就没在我这儿讨到过便宜!就凭二姨这身段,这分量,往常委会上一坐,也不怵他马建成!”
一旁的林夏看着胡婵这毫不做派、真情流露的样子,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只觉得这位“二姨”实在是个妙人。她赶紧端起茶壶,给胡婵已经凉了的杯子换上热茶,柔声道:“二姨,您坐下慢慢说。陈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他说,您是他最信得过的人,有您在县里,他才能安心在河湾开展工作。”
胡婵接过茶杯,心里更是受用,看向陈峰的眼神充满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绝。她清楚,这步棋一旦落下,她和陈峰就将彻底绑定,在关陵县那片充满挑战的战场上,并肩作战。而她这身沉寂已久的“重量”,也是时候让某些人好好掂量掂量了。
既然道路已定,目标一致,便是同舟共济的战友,茶室里的气氛更加热络。
陈峰顺势将话题引向了下一个关键环节。他看向一直沉默旁听的徐海波:“徐行长,关陵和河湾百废待兴,光是依靠上级拨款和县里财政,力量终究有限,重建进度必然缓慢。特别是那些家园尽毁的群众,还需自筹一部资金。”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宁州市银行,作为我们本地最重要的金融机构,能否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给予河湾镇,尤其是受灾群众,一些特殊的信贷支持?比如低息,甚至是部分贴息的贷款?这不仅是雪中送炭,更是稳定民心、盘活经济的关键一步。”
徐海波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脸上露出银行家特有的审慎,但眼神中并无推诿之意:“陈峰,支持地方重建,我们银行确实有社会责任。不过,具体的额度、利率和风控模型,还需要根据详细的受灾情况和还款能力评估来定。这样,我回去立刻让信贷部门做个初步调研,拿出一套可行的方案来。”
茶香袅袅中,关陵县未来的政治格局与经济脉络,在这方雅间里被细细勾勒。
但是,此刻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省城,林夏的家中,却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