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吞噬着光线与声音，只留下脚步摩擦碎石的细响和压抑的呼吸。更新版地图指引的这条路径，比之前更加古老、破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带着铁锈和某种化学沉淀物的潮湿气味，墙壁上偶尔能看到大片大片色彩诡异的苔藓，在治愈光晕的照耀下反射着不祥的微光。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刚刚得知的“收割协议”与“容器”真相，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愤怒与寒意并未消退，而是沉淀为了更深的决绝与紧迫感。
赵铁柱不再抱怨，只是沉默地走在最前，那双覆盖着些许灼痕的拳头始终紧握，如同两块随时准备砸碎一切的磐石。他的“磐石之躯”天赋在这种压抑环境下似乎更加内敛，能量流转于皮下，蓄势待发。
林薇薇紧随其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她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的辅助者，真相让她明白，每一个人都必须成为战斗的力量。她指尖的治愈光晕稳定而凝练，不仅用于照明，更时刻感知着周围空气和能量流动中任何细微的毒素或异常。
凌天断后，感知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着前方与后方。他的大脑并未停止运转，反复推敲着从“清道夫”数据包中获取的信息。“收割协议”、“合格容器”、“第三阶段”……这些词语如同毒蛇，盘踞在他的思绪中。
“收割的时间并非固定，而是依据‘容器’的成熟度？还是某种外部条件？”凌天暗自思忖，“‘终极接口’到底是什么？它需要‘容器’来承载什么？力量？意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权限密钥在怀中安静下来，但那种紧密的联系感依旧存在。它能调用“观察者”协议，标记“清道夫”弱点，其权限显然涉及系统底层。叶清雪掌握的“方舟”数据，恐怕是更核心的东西。两者结合，或许真的能窥见这个“养殖场”的终极秘密，甚至找到破局之法。
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活着抵达旧港，找到叶清雪。
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地面的积水渐渐消失，空气也似乎流通了一些。根据地图显示，他们正在接近一个废弃的旧时代地下避难所出入口，那里可能相对安全，可以稍作长时间休整。
又前行了数百米，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线，并非林薇薇的治愈之光，而是某种……稳定的、冷白色的光源。
“前面有光！”赵铁柱压低声音，警惕地放缓了脚步。
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光源来源。通道在这里变得宽阔，连接着一个不大的、约莫教室大小的圆形厅室。厅室顶部，一盏依靠着某种简易水力或地热发电装置维持运行的旧时代应急灯，正散发着稳定却昏暗的冷白光，驱散了部分黑暗，也映照出厅室内的景象。
这里似乎曾被精心布置过。墙壁上挂着一些早已褪色、内容模糊的宣传画，角落里有几张锈蚀的金属长椅，甚至还有一个干涸的、布满裂纹的室内小喷泉。与外面通道的破败不同，这里虽然也布满灰尘，却依稀能看出旧时代人们试图在此维持秩序与体面的努力。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厅室中央，一张相对完好的金属桌旁，坐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不堪、却依稀能看出是旧时代制式服装的老人。他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背对着入口方向，正就着应急灯的光芒，低头专注地看着摊在桌子上的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书籍。他看得如此入神，仿佛完全没察觉到三人的到来。
凌天瞳孔微缩，瞬间抬手止住赵铁柱和林薇薇的动作。他的感知扫过老人——没有能量波动！并非隐藏，而是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在这Lv5、Lv6畸变体都可能出没的地下深处，出现一个毫无力量的老人，这本身就显得极其诡异！
老人似乎终于被他们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惊动，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温和。他看了看浑身染血、气息凌厉的凌天三人，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恐惧的神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访客。
“来了？”老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比预想的要快一些。”
凌天心中警铃大作，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这个人，不简单！“你是谁？”
老人合上手中的书籍，封面上是模糊的《文明编年史》字样。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动作缓慢，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一个早就该死，却苟延残喘至今的老家伙罢了。名字……早就忘了。这里的人都叫我‘守书人’。”
他的目光落在凌天身上，尤其是在他胸口位置（权限密钥所在）停留了一瞬，那双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你身上，有‘钥匙’的气息。还有……刚刚经历过‘数据风暴’和‘净化者’追杀的痕迹。”
他竟然知道权限密钥！还知道数据风暴和“清道夫”（他称之为净化者）！
凌天眼神更加锐利，原能在体内悄然加速流转。“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一些不该被遗忘，却又被大多数人刻意遗忘的事情。”守书人缓缓走到那个干涸的喷泉边，用手抚摸着开裂的池壁，语气带着深深的沧桑，“关于旧时代的辉煌与挣扎，关于‘系统’的降临，关于……‘牧羊人’的背叛。”
他转过头，看向凌天三人：“年轻的‘病毒’们，你们掀起的波澜，比你们自己想象的还要大。‘观察者’节点的毁灭，‘净化者’的折损，已经引起了‘议会’的注意。通往旧港的路上，布满了更多的眼线和陷阱。”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铁柱不耐烦地低吼，他对这种打哑谜式的对话毫无耐心。
守书人并不在意赵铁柱的态度，目光重新回到凌天身上：“我想说，你们的方向没错。想要撕破这片虚假的天空，必须找到‘方舟’，找到能解读它的人。但是，仅仅依靠愤怒和力量，是不够的。”
他指着桌子上那本《文明编年史》：“旧时代并非一无是处。有些知识，有些关于人性、关于文明韧性的东西，是‘系统’无法完全抹除的。它们藏在这些故纸堆里，藏在像叶清雪那样不肯屈服的大脑里，也藏在……你们这些不甘被命运的‘病毒’心中。”
“你在帮我们？”林薇薇轻声问道，带着一丝警惕。
“不，我只是在履行一个‘守书人’最后的职责——确保知识的火种不会彻底熄灭。”守书人摇了摇头，从怀里摸索着，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体，递给凌天。
“这是……”凌天接过，入手沉甸甸的，触感冰凉。
“一个旧的便携式数据存储器，里面有一些关于旧港区地下管网、废弃信号线路的详细结构图，以及……几个被议会列为禁忌的、旧时代独立研究站的可能坐标。或许对你们有用。”守书人平静地说，“就当是……对于你们摧毁那个‘观察者’节点，让这片区域暂时‘干净’了一点的谢礼。”
凌天握紧手中的存储器，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信息价值。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怕‘议会’？”
守书人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复杂的笑容，他抬起干枯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心脏：“我活了太久，见证了太多的谎言与背叛。这副躯壳早已被时间侵蚀，力量也早已流失殆尽。但我这里，和这里，还记得一些东西。‘议会’？他们或许能掌控现在，却无法抹杀所有过去的印记和未来的……可能性。”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那本《文明编年史》，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不再看凌天三人，只是挥了挥手：“走吧，趁着微光还在。前面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了。记住，真正的黑暗，往往源于内心的绝望，而非外界的压迫。”
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显得愈发佝偻和孤独，仿佛与这个破败的厅室、与那些尘封的书籍融为了一体。
凌天深深地看了这位神秘的“守书人”一眼，不再多言，将存储器收起，低声道：“我们走。”
三人迅速穿过厅室，走向另一端的出口。在踏入黑暗前，凌天回头望去，只见那点应急灯的冷白微光，依旧固执地照亮着那一小片区域，照亮着那个垂首看书的苍老背影，如同无尽黑暗中的一座孤岛，一座坚守着最后知识与记忆的……灯塔。
破晓的微光，或许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来自这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始终坚持的角落，来自每一个不肯放弃希望的灵魂。
通道再次被黑暗吞噬，但三人手中，多了一份可能指引前路的图纸，心中，则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关于责任与传承的明悟。
旧港，已不再遥远。而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