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晟的观念里,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第一。
既然要往各大和尚庙里查探一番,那就要去名声最大的。
大明寺。
乃如今江淮地区的释门中心。
无他。
当今天下的律宗大师——鉴真,正是此庙住持。
受他影响。
方圆数百里,至少有近十万人持斋受戒!
其高僧之名甚至顺着商道,远播万里!
律宗,律宗,以戒律为先。
但在李晟看来。
往往大忠似奸,大善实恶。
越是装裱金身,道貌岸然,越是男盗女娼,腐败至极。
于是他买通往寺中送菜的挑夫,施施然混了进来。
心中不免鄙夷。
和尚持戒,不还是离不开柴米油盐?
虽看起来僧众也有亲自劳作的。
但沙门比丘日日念经打坐,参禅辩经,哪能事事亲为?
没有百姓供奉,早就去见佛祖了。
但让李晟有些意外的是。
除了一应生活所需之外,这大明寺好像真的与外界没有过多牵扯。
最多就是雇佣了些匠人,白日间敲敲打打,修缮建筑、填补壁画。
而寺众则是勤研经文。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看起来与世无争。
错怪他们了?
李晟今日坐在大殿外偏僻处,已在考虑换一家看看了。
谁知一怪异腔调的官话钻入耳朵,让他一下子来了精神。
“大师这边已准备好了,你们的船队到底什么时候出发?”
“小法师勿急,藤原卿还在犹豫,还望再宽限些时日。”
“哼!既然怕了官府,那干脆就此作罢好了!”
“请务必相信我方诚意!”
“拖拖拉拉,有何诚意?真是枉费大师前几次所受之罪过!”
“我以大伴氏家族荣誉起誓!定让大师登上使团船队!”
“如果这次还不成呢?”
“那我也无颜去见陛下,必剖腹谢罪!”
“好!那就再信你一次。”
.......
李固皱眉沉思。
扬州出现日本使团并不奇怪。
此地本就是遣唐使往来两国的主要港口,甚至日本国在城内还有相关的外事机构,与其他国家蕃坊颇近。
而日本来大唐学佛就普遍了。
这个东海强蕃,自从被教训过一顿之后,是全方位学习天朝。
从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到礼乐制度、衣食住行,无所不包。
当年在毗沙演武堂还有个叫晁衡的来过。
说是学习“上邦武艺”。
身手稀松平常,被他两下就撂倒。
但为人很是不错,气度也是有的,据说还是贵族出身。
请他喝过两次酒。
离开长安后,就再没见过了。
但他说官话的怪异腔调是怎么都没办法忘的。
谁知竟在此处听到了。
唯一的区别是,此人官话说得比晁衡差远了。
刚才两人说话那意思,好像是大明寺内某个高僧要去日本国?
不会是鉴真吧?
李晟出身官宦,又跟着李固一路升官,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小子。
这种重大外事活动,必须由朝廷许可方能成行。
可他们如此偷偷摸摸,定是没有官方许可。
那什么“藤原卿”,大概就是日本使团的主事之人。
他的“犹豫”态度,也佐证了这一点。
万一弄成外交事件,此人肯定吃罪不起。
此时李晟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你这律宗倒是没有铜臭与男女之事,原来是图谋“大事”啊。
二兄李固身为上清派代掌教,李晟对宗教事务也不是一知半解。
他深知这样的事情可小可大。
小爷正要找茬,你们就将把柄送来了。
要是不好好利用,都不知道李天王有几只眼!
他回去召集人手,将大明寺与日本使团驻地盯紧,只等李固回来后,来个人赃并获。
谁知李晟刚回到客舍门口,就遇到大票队伍准备出发,而领头之人正是李守忠。
“发生了何事?”
李守忠面目有些狰狞:“阿珠被贼和尚掳了!”
原来那“清净斋”所谓“送子”,就是让良家妇人在斋中与破戒花和尚密会,行那苟且之事。
昨日阿珠出手阔绰。
庵主只当她又是个求子,郎君却不能人道的贵妇,便暗示其晚上再来传授秘法。
宝儿跟允儿如今也没怀上。
之前主要是广宁公主的“避孕之策”所致,本想着从南中到岭南后,能多承李固恩泽。
谁知一路打打杀杀没个消停,更气人的是,叛乱平灭以后,斜刺里又杀出个裴凌霜。
日日与她们家二郎“议事”、切磋“剑技”。
根本就没工夫搭理她俩。
这如何能不让二婢着急?
于是得知那“送子观音”极为灵验后,便央求一起前往。
谁知三人被分别带到不同密室后,得子的秘法没有,等着的却是肥头大耳的和尚。
强要与她们行欢好之事。
允儿与宝儿乃张守珪亲自训练,自数十新罗婢中脱颖而出之人。
身上武艺这些年来从未放下。
胖和尚如何能是对手?
三两下便被料理了。
可他们的惨叫却是惊动了外面的人手。
数十持棍武僧围将过来。
她俩也是奋力一搏,才勉强逃了出来。
阿珠没有武艺傍身,如今怕是凶多吉少。
李守忠此时双目充血,刚才其口中的“掳走”二字已是说得极为掩饰。
如今那从岭南一直跟随于他的采珠女,怕是已无幸理。
“我去大都督府调兵!李氏私兵你也带走!”
李守忠重重点头,然后打马而行,身后数百劲卒卷起烟尘。
二人无需多言,都已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从刚才的描述中,那尼姑庵出了花和尚,定是跟周围寺庙纠缠不清,但到底牵连多少,还未可知。
现在这数百人手不一定够用。
李固不在,羌热礼与崔旰未归,大部分人马都不好调遣。
当日“射雕大王”在岭南走时,数万俚、僚依依不舍,甚至要将族中青壮跟随左右。
李守忠从其中优中选优,练成精锐步卒。
从此他也有本部亲兵了。
今日其带走的主要就是这批人马。
李晟叫上亲随,纵马狂奔。
内心有些焦灼。
出了这档子事儿,他没有资格劝对方冷静。
但李守忠当下的状态,已是处在走火入魔的边缘,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做出难以收场的惨烈之事。
李晟如今只能去找张宥发兵。
该杀的杀,该抓的抓。
将眼前局面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他心急火燎来到都督府衙门。
谁知张宥第一句话就是。
“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