娲皇宫偏殿内,点点薪火渐成星火燎原之势。
最初的成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漾开一圈圈希望的涟漪。越来越多的人族在燧的指引和同伴的激励下,找到了那内蕴于血脉深处的力量种子,并以初生的、懵懂却坚韧的意志将其点燃。
掌心间的火焰虽微弱,却稳定。它们不再闪烁即逝,而是持续地燃烧着,散发着独特的温热。这温热并不灼人,反而带着一种滋养般的暖意,缓缓渗透入持火者的肌肤血肉,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力量感。
“感觉…身体暖洋洋的,好像更有力气了?”第一个点燃薪火的健壮少年惊奇地感受着自身的变化,他尝试着握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似乎蕴含着比之前更饱满的力量。
燧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激动和努力而泛红的脸庞,声音沉稳而充满肯定:“不错!此火非仅外用,更能内炼!它以尔等气血意志为燃料,自然也能反哺尔等的身躯魂魄。记住这火焰燃烧的感觉,引导这份温热流转全身,涤荡虚弱,强健筋骨!这便是‘锻体’之始!”
他开始传授更细致的引导法门,如何控制那微弱的火苗,如何让它的力量缓慢地淬炼身体的每一部分。过程依旧笨拙,甚至有人不小心让火苗灼伤了皮肤,引来小小的惊呼,但无人放弃。那一点点增长的力气,一丝丝清晰的强壮感,对他们而言是比任何仙珍灵果都更实在的回报。
初生的人族,如同干涸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雨露,沉浸在这自我提升的初步喜悦中。他们围坐的圈子中心,那团由燧点燃的、稍大一些的薪火稳定地燃烧着,仿佛一座灯塔,也像是一座熔炉的雏形。丝丝缕缕难以察觉的信念之力与生命气机,开始以这偏殿为中心,缓缓汇聚。
与此同时,妖殿上的气氛却降至冰点。
伏羲的斡旋虽然暂时阻止了直接的冲突,但巫妖二族之间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敌意却无法化解。酒宴依旧,仙乐重鸣,却再也无法掩盖其下的汹涌暗流。
帝俊与太一面沉如水,与十二祖巫席案相隔,目光碰撞间似有电闪雷鸣。方才的冲突虽被压下,但妖族借此立威、巫族毫不退让的态度已表露无遗。双方都心知肚明,圣人庆典一过,积攒的怒火必将以更猛烈的方式爆发。
其他大能皆是人精,见此情形,更是心思浮动。 三清道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神游天外,对眼前的僵局视而不见。他们超然物外,妖族巫族之争,于他们而言,皆是旁枝末节,唯有大道永恒。 接引与准提道人低声交谈两句,眼中偶有精光闪过,似在算计这洪荒乱局之中,西方能否觅得一丝机缘。 镇元子摇头轻叹,与身旁的红云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他们不喜争斗,却也能感觉到大劫将至的压抑。妖师 鲲鹏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在帝俊太一和祖巫之间流转,不知在盘算什么。
一场本该欢庆的盛宴,变得索然无味。
帝俊心念电转,知晓今日借势立威的目的已部分达到(至少展示了妖族的实力与决心,也试探了各方的反应),但也被巫族彻底搅局,未能竟全功。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缠,朗声道:“时辰亦不早,感念诸位道友莅临。妖庭略备薄礼,聊表谢意。”
这便是送客之意了。
众大能也乐得离开这是非之地,纷纷起身客套告辞。
祖巫们冷哼一声,最先起身,毫不留恋,撕裂虚空,直接返回洪荒大地,姿态强硬无比。
其余大能也各展神通,化作道道流光遁离天庭。
转眼间,喧嚣散尽,只留下杯盘狼藉的凌霄宝殿和一群面色难看的妖族高层。
帝俊挥手让侍从退下,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巫族……蛮横至此,终是心腹大患!”
太一指尖轻敲东皇钟,发出沉闷的嗡鸣:“兄长安心,待我等彻底掌控周天星斗,便是巫族覆灭之时!”
伏羲静立一旁,望向娲皇宫的方向,眉头微锁。他感知到了妹妹宫中那微弱却新奇的生命气机正在凝聚、变化,与此刻天庭的肃杀氛围格格不入。他心中暗忖:“人族……妹妹创造的这些生灵,在这般劫数漩涡中,又将何去何从?”
他隐约有种预感,这群正在娲皇宫内笨拙点燃火焰、锤炼自身的弱小生灵,或许其命运,并非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无足轻重。只是这份预感如同雾里看花,模糊不清。
---
娲皇宫内,对洪荒高层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的人们,终于结束了第一次的修炼。
许多人掌心的小火苗已经能够稳定维持一段时间,虽然散去后依旧会感到疲惫,但身体内流淌的那股新生的暖流和切实增长的气力,让他们无比欣喜和满足。
燧看着族人们脸上纯粹的笑容,心中充满了责任感与希望。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前路必然艰难万分,但至少,他们已经有了起点。
“休息吧。”燧的声音温和了许多,“记住今日的感觉。往后,我们需日日勤修不辍,让这火种永不熄灭,让我族之躯,能在这天地间挺直脊梁!”
众人族恭敬地向他行礼,然后才三三两两兴奋地交谈着散去,体会着身体内细微而奇妙的变化。
偏殿恢复了寂静。
唯有空中残留的淡淡温热,以及那无形中开始汇聚的、微不可察的人道气运雏形,证明着这里正有一种全新的力量,在圣人的庇护下,悄然孕育。
洪荒的天际,星辰闪烁,似乎依旧遵循着亘古不变的轨迹。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风暴正在积聚。而在这风暴眼的边缘,一朵微弱却截然不同的火花,刚刚被点燃,它的光芒虽弱,却蕴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妖族的盛宴不欢而散,人族的“盛宴”却刚刚开始。两者的命运,仿佛两条自此刻起便开始相互缠绕、影响的线,被投入了洪荒汹涌澎湃的命运长河之中,流向未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