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公主?!
这下,不仅是那些大臣,连祁天运都差点惊得跳起来!那个前几天刚在御苑里把他当“滚地罐子”戏弄的刁蛮小祖宗?!要把她嫁给镇南王那个据说性情暴戾、在南疆有“小魔王”之称的儿子厉因雄?!
这……这简直是把一只娇生惯养的金丝雀,往狼窝里扔啊!且不论这背后复杂的政治博弈,光是明玉公主那性子,到了那等虎狼之地,能有什么好下场?
果然,萧琰话音刚落,文官队列中立刻站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悲怆:“陛下!不可啊!明玉公主乃金枝玉叶,陛下胞妹,岂可远嫁南疆那等瘴疠之地?镇南王虽有功于国,然其子厉因雄,传闻性情暴戾,绝非良配!此非嫁妹,实乃……实乃……”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不敢再说,但意思已然明了。
紧接着,又有几位官员出列附和,言辞恳切,分析利弊,无非是南疆局势复杂,镇南王野心勃勃,公主下嫁风险太大,恐非国家之福。
然而,端坐龙椅的萧琰,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静静听着。直到几位大臣说完,大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他才淡淡开口:
“众卿家所言,朕岂能不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然,南疆安危,关乎社稷根本。镇南王坐拥重兵,若不能使其归心,边陲何宁?朕以公主下嫁,非为私情,实为安邦定国之策!意在安抚功臣,永固南疆!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陛下圣明!”武将队列中,几位与镇南王或有旧谊,或主张怀柔的将领立刻出声附和。
而那些持反对意见的文官,见皇帝如此坚决,知道再劝无益,反而可能引来雷霆之怒,只得悻悻退回班列,脸上写满了忧色与无奈。
祁天运低着头,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他绝不相信萧琰此举仅仅是为了什么“安邦定国”。以他对萧琰的了解,这更像是一步险棋,一步将计就计的棋!将明玉公主嫁过去,既是安抚,也是人质,更是在镇南王身边埋下一颗钉子!只是这颗钉子,代价未免太大,而且极不安全。
就在他心思电转之际,龙椅上的萧琰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群臣,最终,越过前排的文武重臣,精准地落在了后排低着头的祁天运身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带着考量,更带着一种将他看穿的深邃。
祁天运只觉得头皮一麻,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
果然,萧琰开口了,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赐婚南疆,乃国之大事,需派一得力重臣为正使,持节前往,方能彰显天家恩典与威仪。”他微微停顿,仿佛在斟酌人选,随即,不容置疑地说道:
“内侍省监,康福来。”
被点到名字的祁天运浑身一僵,几乎能感觉到满朝文武的目光瞬间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自己身上!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萧琰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看似随意的肯定:“康伴伴精明干练,屡立奇功,对朕忠心耿耿。且身为内侍,随侍公主銮驾最为便宜,可兼顾宫内仪轨与路途照应。朕思来想去,此番赐婚南疆正使一职,非你莫属。”
非你莫属!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祁天运的心口!他眼前几乎一黑,差点当场瘫软下去!
南疆!那是龙潭虎穴!是镇南王的老巢!是龙脉异动、危机四伏之地!自己怀里还揣着万灵教圣女的邪门玉佩,身后跟着无数想要他命的追兵,现在皇帝老子还要把他往那火坑里推,去给那个刁蛮公主当送亲的“保姆”兼“炮灰”?!
这他妈是让他去死啊!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他几乎窒息。但他知道,此时此刻,在金銮殿上,在萧琰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他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咒骂和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下,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激动”和“惶恐”,甚至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陛……陛下!奴婢……奴婢何德何能,蒙陛下如此信重,委以此等关乎国体之重任!奴婢……奴婢惶恐至极!只怕……只怕才疏学浅,有负圣恩,耽误了国家大事啊!”
他一边说着,脑子一边飞快转动,寻找着任何可能转圜的余地,或者……至少拉上几个垫背的,增加点生存几率!
“陛下!”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是豁出去的“忠诚”与“恳切”,“南疆路远,且听闻多有瘴疠险阻,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不容有失!奴婢恳请陛下,允准奴婢带上御用丹师叶灵儿姑娘同行!有叶姑娘妙手回春,一路之上,方可保公主凤体无忧!”
他顿了顿,又急忙补充道:“还有……还有金吾卫队长赵莽将军!赵将军忠勇无双,武艺高强,且与奴婢在古佛州曾并肩作战,颇有默契!若有赵将军率精锐护卫随行,定可保銮驾一路平安,震慑屑小,扬我大天国威!”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理由充分,完全是一副为公主、为朝廷考虑的模样,将自己怕死想找帮手的心思掩盖得天衣无缝。
萧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冕冠的珠帘微微晃动,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准奏。叶灵儿可为随行医官,赵莽擢升为送亲护卫统领,率三百金吾卫精锐,听你调遣。”
“谢陛下恩典!”祁天运心中稍定,连忙磕头谢恩。有叶灵儿的丹药和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还有赵莽这员猛将和三百精锐,至少路上能多几分保障。
“退下准备吧。旨意即刻下达,择吉日启程。”萧琰挥了挥手,不再看他。
“奴婢遵旨!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祁天运再次叩首,然后才颤巍巍地站起身,退回到班列之中。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复杂无比,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也有深深的忌惮——能被皇帝如此“重用”,也不知是福是祸。
散朝的钟声响起,百官依次退出紫宸殿。
祁天运走在最后,脚步有些虚浮。殿外明亮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却感觉浑身冰冷。
南疆……镇南王……厉因雄……明玉公主……还有那隐藏在深处的龙脉秘密与无数杀机……
这一趟,恐怕是九死一生。
他抬头望了望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妈的……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紫宸殿那如同宣判死刑般的“正使”任命,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祁天运心头,直到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内侍省那间属于他的、摆设奢华却毫无温度的值房,灌下去整整一壶凉透的浓茶,那股透骨的寒意和强烈的眩晕感才稍稍退去一些。
他瘫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官帽随意丢在一边,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南疆、镇南王、厉因雄、明玉公主……这些词汇如同走马灯般旋转,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果——龙潭虎穴,十面埋伏。
“妈的……萧琰这老小子……是真要把老子往死里用啊……”他低声咒骂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什么“非你莫属”,分明是看准了他“运气好”,能折腾,死了不可惜,万一真能搅动南疆局势,那更是稳赚不赔!
就在他心烦意乱,琢磨着是不是该连夜卷铺盖跑路(虽然知道跑不掉)的时候,值房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隙。一道纤细窈窕的紫色身影,如同月下幽兰般,闪了进来,随即迅速将门掩上。
是紫月。她显然已经通过反玄盟的渠道,第一时间得知了朝堂上的消息。她今日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紫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斗篷,兜帽垂下,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写满担忧的秋水明眸。
“天运!”她快步走到祁天运身边,看着他苍白疲惫的脸色,心疼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朝堂上的事……我都知道了。你……”
祁天运反手紧紧握住她温软的手,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一丝力量和温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死不了……就是觉得……这太监当得,忒他娘的刺激了……”
紫月知道他是在强撑,轻轻靠在他身边,低声道:“陆盟主让你立刻去老地方见他,有要事交代。”
祁天运精神一振。陆远钟此时召见,定然与南疆之行有关。他不敢耽搁,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戴好官帽,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紫月点了点头:“走!”
半个时辰后,两人再次出现在了那家位于南城平民区、作为反玄盟秘密入口的杂货铺后院。穿过熟悉的机关书架,走下石阶,地下据点大厅内灯火通明,却不见昨日庆功宴时的喧嚣,只有陆远钟一人负手立于中央,神情肃穆。旁边,还站着一位让祁天运眼角直跳的身影——周灵蝶。
周灵蝶依旧是一身墨蓝色劲装,马尾高束,身姿挺拔如寒松。她那张冷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琥珀色的眸子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在祁天运进来的瞬间,便如同最精准的尺子般落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评估。慕灵珊并不在她身边。
“陆盟主!周姑娘。”祁天运连忙上前见礼,姿态放得很低。
陆远钟转过身,目光凝重地看向祁天运,开门见山:“朝堂之事,已知悉。萧琰此计,狠辣果决。将明玉公主嫁予厉因雄,既是安抚,亦是插入南疆的一根钉子,更是一次对镇南王底线的试探。而他派你为正使……”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祁天运,“一来,是看中你近来表现出的‘能力’与‘运气’,二来,恐怕也是存了借刀杀人之心。无论你在南疆是死是活,对他而言,都并非坏事。”
祁天运听得心里发苦,脸上却只能露出无奈的讪笑:“陆盟主明鉴……属下这……真是赶鸭子上架……”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陆远钟沉声道,“萧琰想利用你,我们又何尝不能借此机会,将计就计?南疆,本就是我等下一步需要重点关注之地!你此次以赐婚正使身份前往,正是天赐良机!”
他走到一旁的石桌前,上面铺开了一张略显陈旧的南疆地域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注着许多符号。
“天运,你此次南行,明面上是护送公主,完成赐婚。但暗地里,盟内交予你三项重任!”陆远钟手指点在地图之上,语气斩钉截铁。
“其一!”他的手指落在南疆核心区域,一座用暗红色标记出的、形似狰狞兽首的城市符号上——黑狱城。“不惜一切代价,搜集镇南王厉凌云勾结域外势力、私炼魔兵‘万魂幡’,意图不轨的实证!此乃动摇其根基,揭露其狼子野心的关键!”
“万魂幡?”祁天运倒吸一口凉气,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好东西,“那是什么玩意儿?”
“乃是一种极其阴邪歹毒的法器。”接话的却是周灵蝶,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冰珠落盘,“需以万千生魂,辅以南疆特有的阴煞地脉炼制而成。一旦炼成,威力无穷,可化千里之地为鬼域。厉凌云若真炼成此物,其反心已昭然若揭,南疆乃至天下,都将面临一场浩劫。”
祁天运听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不是去送亲,是去闯鬼门关。
陆远钟继续道:“其二!”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划过几条蜿蜒的山脉与河流,最终停留在几处用金色细线勾勒出的、仿佛地脉节点的位置,“利用你手中的‘钥匙’(指那已融合的晶石与碎片),尽可能探查清楚南疆龙脉节点的确切位置与现状!柳大家推演显示,南疆龙脉躁动异常,凶煞之气远超古佛州,厉凌云很可能也在打龙脉的主意!必须查明他的目的,以及龙脉异变的根源!”
祁天运摸了摸胸口(虽然东西不在身上),感觉那块“连体”晶石仿佛又烫了几分。
“其三!”陆远钟的手指最终点在了南疆与西南十万大山交界处,一片用翠绿色标记的、名为“千竹谷”的区域。“设法与南疆本土的抗玄势力‘千竹谷’取得联系!他们世代居于南疆,熟悉地理民情,是反抗厉凌云暴政的重要力量。慕灵珊与周灵蝶,本就是千竹谷的后人。”
说到这里,陆远钟的目光转向一旁静立的周灵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