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透过破败的屋顶,如同怜悯的注视,落在沈青梧近乎透明的魂体上。她靠在神像后的阴影里,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全力运转着黑植新芽,汲取着那微弱却真实的月华与地脉阴气。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阳世的能量似乎对魂体有着天然的排斥,尤其是那无处不在的、微弱的“阳气”,如同细小的针尖,持续刺痛着她脆弱的魂体。黑植新芽如同在沙漠中艰难存活的根须,过滤掉有害的部分,才能将那一点点精纯的阴属性能量汇入她体内。
时间一点点流逝,庙外偶尔传来虫鸣或远处模糊的车声,提醒着她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那个报废的外卖箱静静躺在不远处,在月光下像一个被遗弃的墓碑,诉说着过往的荒诞与艰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两个时辰,沈青梧感觉到魂体的剧痛稍微缓解了一丝,那濒临彻底消散的虚无感也减弱了少许。黑植新芽的嫩绿似乎稍微舒展了一丁点,与她魂体的联系也更加紧密。它仿佛在慢慢适应阳世的环境。
就在这时,她魂体内那一直沉寂的、几乎被她遗忘的 “鲲契”——那得自图书馆禁典区、代表着她与那头神秘幼鲲之间联系的古老契约符文,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几乎难以察觉,却让沈青梧心神剧震!
鲲契有反应?!
这意味着什么?那头幼鲲……难道也在阳世?或者,这契约能跨越阴阳界限产生感应?
这个发现让她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捉摸的希望之光。如果鲲契能起作用,哪怕只是微弱的感应,是否意味着她与其他地府存在的联系,并非完全断绝?
她尝试集中精神,主动去沟通那鲲契符文,但如同石沉大海,再无任何回应。似乎刚才那一下,只是某种遥远距离下的、极其偶然的共鸣。
但这一点点涟漪,已经足够让她重新振作精神。
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恢复更多力量。这个破庙并非久留之地,那两个人虽然走了,但难保不会有其他人再来。她需要一个更安全、能量更充裕的藏身之所。
她开始仔细感知庙宇内的能量流动。除了月华和稀薄的地脉阴气,她很快注意到,那尊倒塌的、被尘埃覆盖的神像底座下方,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但更加精纯的香火愿力残留。
神像虽倒,信仰未绝?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或许是因为此地荒废,这点愿力如同风中残烛,几乎消散,但对于此刻的沈青梧而言,却是难得的“补品”!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神像底座,避开那张让她不适的失效符纸,将魂体贴近那石质底座。果然,一丝丝温暖、纯粹(尽管微弱)的信仰之力,缓缓渗入她的魂体。
这股力量与月华地气不同,带着一种安抚和稳固的效果,对她修复魂体裂痕有着意想不到的好处!规则之书碎片和归墟印记似乎也对这股力量有所反应,虽然依旧无法调动,但那种死寂感减弱了一丝。
“看来,阳世并非只有危险……”沈青梧心中思忖,“这些古老的存在留下的痕迹,或许也能为我所用。”
就在她贪婪地吸收着那点残存愿力时,庙宇外,再次传来了动静!
这一次,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低沉的、压抑的啜泣声?像一个孩子,又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感。
沈青梧立刻停止吸收,收敛气息,融入阴影之中。
透过墙壁的裂缝,她看到一个模糊的、矮小的白色影子,飘进了庙宇。那影子没有实体,散发着微弱的阴气,是一个……游魂?一个阳世本土的、弱小的游魂。
那游魂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径直飘到倒塌的神像前,开始低声啜泣,模糊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来:
“娘亲……找不到家了……冷……好冷……”
这是一个迷路的、弱小的孩童游魂。
沈青梧看着它,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在弱肉强食的地府,这种弱小的游魂往往是底层中的底层,随时可能被吞噬或消散。而在阳世,它似乎也处境艰难。
那游魂哭了一会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它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扫视着庙宇,最后,竟然定格在了沈青梧藏身的神像后方阴影处!
它能感觉到我?沈青梧心中一紧。她现在的状态,连隐藏气息都如此艰难了吗?
那游魂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害怕,但又带着一丝好奇,慢慢地、慢慢地朝着沈青梧的方向飘了过来。
沈青梧屏息凝神,握紧了(魂体凝聚的)拳头,准备随时应对可能的袭击或异变。虽然对方弱小,但她现在更是强弩之末。
然而,那游魂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它没有攻击,只是歪着“头”,用那空洞的“眼睛”“看”着沈青梧,模糊的意念传来:
“你……你也找不到家了吗?你……好奇怪……好像……不一样……”
它感觉到了沈青梧魂体的特殊性——来自地府,带着多种高阶规则的痕迹,尽管沉寂,但本质迥异于阳世寻常游魂。
沈青梧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它。
那游魂似乎被她冰冷的“目光”吓到,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离开。它犹豫着,抬起模糊的手,指向庙宇的一个方向(与那两人来的方向不同),传递出一道微弱的意念:
“那边……河边……柳树下……有个洞……很安静……没有‘大人’(可能指修士或有法力的活人)去……”
它在……给她指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
沈青梧愣住了。这个弱小的阳世游魂,竟然在向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异类”释放善意?
是因为同病相怜?还是因为她身上某种特质吸引了它?
她无法判断这是陷阱还是真心,但她现在的状态,没有太多选择。那个报废的外卖箱已经引起过注意,这里确实不安全。
她深深“看”了那游魂一眼,没有表示接受,也没有表示拒绝。
那游魂似乎完成了某种使命,又或者是被她看得害怕了,嗖地一下飘走了,消失在庙外的夜色中。
庙宇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沈青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中波澜起伏。
阳世,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有危险,有机会,有残存的力量,还有……这种难以理解的、来自底层游魂的微弱善意。
她看向游魂所指的方向。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关乎生死存亡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