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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离去时那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重若千钧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在彦卿的心头,每一次心跳都扯得锁链哗哗作响。接下来的几日,他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正常”,这正常近乎一种刻意的表演。

巡防时他专注得近乎苛刻,目光扫过每一寸路径,不漏过任何风吹草动;与同袍对练时则点到即止,剑尖在触及对方要害前便轻巧收回,甚至刻意收敛了那种令对手脊背发凉的、直指破绽的“贼”劲,偶尔还会故意卖个破绽,让剑招略显滞涩,与同袍打得有来有回,仿佛只是一个勤勉但天资稍逊的普通云骑。闲暇时,他不再独自一人前往僻静处沉思或练剑,而是混迹在云骑军喧闹的公共休息区,挤在长凳上,听着老兵们唾沫横飞地吹嘘过往的辉煌战绩,或是热烈讨论工造司新出炉的武器图谱。他适时地点头附和,偶尔提出一个中规中矩的问题,表现得如同任何一个渴望力量、却又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成长的年轻云骑。

然而,他敏锐的灵觉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始终如同鬼魅般徘徊在他周围,如影随形。

那不是景元。景元将军的气息如同沉睡的雄狮,威严厚重,一旦注视便令人心惊胆战,无所遁形。这道视线则截然不同,它更缥缈,更隐蔽,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法则层面的淡漠审视,如同高天之上无心的流云,偶尔投下一片转瞬即逝的阴影,却难以捕捉其确切的源头,更无从揣测其意图。

是符玄大人那洞悉万物的法眼?还是神策府布下的某种无形监控手段?

彦卿不敢确定,更不敢有丝毫试探的举动。他只能将所有的异样感、所有源自诛仙四剑的、与常规云骑修行格格不入的气息,强行压回内心最深处,将那套凶险万分的训练,压缩到绝对隐秘、连自身气息都极力封锁的角落。

白日的强制观想因此变得更加煎熬难耐。他必须一边全力抵抗那扭曲道纹对精神的疯狂侵蚀与拉扯,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稳住一叶扁舟,一边分神维持外表的平静无波,偶尔还要对路过的同袍点头示意,嘴角甚至要扯出毫无破绽、恰到好处的微笑。精神的弦时刻紧绷到极限,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摇摇欲坠的钢丝,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夜晚,他彻底放弃了出门的念头。所有的基础剑式训练,都在那间逼仄狭小的房间里悄然进行。动作幅度被强行压缩到最小,每一个转身、每一次刺击都控制在方寸之间;长剑破空的声音更是被他以精妙的气劲控制压抑到几不可闻的程度,仿佛只是在无声地比划。三万次枯燥而沉重的挥剑,就在这片死寂与压抑中进行,汗水无声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印记,又在天色泛白前被他仔细擦拭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养剑的过程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在可能存在的、无所不在的监视下,他连调动体内能量都显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如同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里艰难地呼吸,每一次微小的能量流转都让他神经紧绷,唯恐引起外界哪怕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那四道沉寂的剑影反馈变得更加渺茫微弱,仿佛它们也敏锐地感知到了外界的沉重压力,主动陷入了更深沉的蛰伏。

这种戴着无形镣铐的修行,比纯粹的肉体磨砺更千百倍地消耗心神。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磨石下的铁,既要承受研磨筋骨血肉的剧烈痛苦,又要竭尽全力压抑住所有本能的呻吟与喘息,不让一丝声响泄露。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沉闷下午。

他刚结束一轮漫长而枯燥的巡防,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正准备返回那间斗室,利用这短暂的休憩间隙强行进入观想状态。脑海中那扭曲、令人晕眩的道纹虚影刚刚艰难浮现,一股强烈到极致的、异常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万钧巨石,猛地撼动了他的整个感知!

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空间,而是源于他意识最深处,那一直如同死物般冰冷悬浮的诛仙阵图虚影!

阵图中央,代表“陷仙剑”的那部分玄奥道纹,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狂暴的频率剧烈震颤着,散发出灼热、混乱、引人堕落的诡异气息,如同沸腾的毒液!一股强烈的“吸引”与“共鸣”感,如同无数无形的冰冷钩索,猛地拽住了他的神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指向罗浮仙舟某个极其具体的方位——[长乐天-回星港边缘区域-废弃货栈b-7]!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陷仙’剑意残留共鸣!方位:[长乐天-回星港边缘区域-废弃货栈b-7]。判定:非宿主释放,疑似外部剑意碎片或承载物苏醒\/被激活!”

“紧急任务生成:回收\/镇压异常‘陷仙’剑意源。优先级:最高!”

“警告:该剑意源处于高度活跃状态,其混乱、惑心特性已显化,正对周边环境及低心智单位造成不可逆精神污染扩散!请宿主即刻前往处理!”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感,如同尖锥般在他脑中炸响,每一个字都敲打着他的神经。

几乎是同时,他腰间佩戴的云骑军制式玉兆也剧烈震动起来,一条来自神策府的猩红紧急调令瞬间弹出:

【长乐天回星港b区边缘检测到高强度异常能量反应,伴随显着精神污染特性。附近所有巡逻小队即刻前往封锁周边,疏散平民,原地待命,等待符玄大人麾下卜者支援。坐标已发送。】

调令下方闪烁的坐标位置,与他脑海中系统提示的地点,分毫不差!

彦卿的心脏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来了!而且偏偏是在这个风声鹤唳、自身被无形锁链捆缚的节骨眼上!

是纯粹的巧合?还是……自己这半个月来竭力隐藏、如同在漆黑深渊中点燃微光的诛仙剑意修炼,终于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引来了与这禁忌力量相关的、凶险万分的“东西”?

没有时间细想。系统的紧急任务如同催命符,神策府的调令更是军令如山,双重压力轰然砸下,他根本没有拒绝、拖延甚至犹豫的余地。更何况,那“陷仙”剑意的共鸣如同魔音灌耳,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与令人作呕的混乱感,正持续不断地猛烈冲击着他的心神防线,让他本能地感到强烈的厌恶与前所未有的警惕。

必须去!而且必须赶在符玄大人的卜者抵达,或者说,在那些可能存在的、隐藏在暗处的“监视者”真正看清那东西的底细之前,将其彻底处理掉!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那越来越尖锐刺耳的共鸣噪音,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切换回云骑骁卫应有的沉凝与锐利,仿佛刚才刹那的震动从未发生。他一把抓起始终靠在墙边、剑鞘微凉的长剑,对着身旁同样接到调令、正惊疑不定地看着玉兆的同袍,只低喝出一个短促而有力的字:

“走!”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裹挟着一股决然的气势,率先朝着回星港的方向疾驰而去,将惊愕的同袍甩在身后。

越靠近目标地点,空气中那股异常的波动就越发清晰可怖。这已不仅仅是纯粹的能量辐射,而是一种更阴冷、更诡异、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稀薄的空气里仿佛弥漫着无数无形的、充满恶意的低语,疯狂搅动着人的心绪,将潜藏的恐惧与贪婪的欲望成倍放大。几个修为稍浅的云骑士卒脸色开始发白,眼神变得有些恍惚,脚步也虚浮起来。

“守住心神!展开净化符箓!”带队经验丰富的老兵厉声喝道,同时担忧地瞥了一眼冲在最前面、几乎化作一道流光的彦卿。却见那少年身影虽快,脸色虽凝重如铁,眼神却依旧锐利清明,速度丝毫未减。

彦卿此刻已无暇他顾。意识海中,陷仙剑影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那股致命的共鸣与吸引力几乎要撕裂他的意志,化为实质的锁链拖拽他前行。系统的警告声与神策府玉兆不断刷新的后续信息仍在脑中嗡嗡作响,但他已经强行屏蔽了大部分杂音,将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感知都死死锁定在了前方那片被标记为“废弃货栈b-7”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阴暗建筑群。

那里,才是这场突兀风暴的唯一中心!

他身形如电,掠过最后一段堆满废弃机械残骸的狭窄巷道,猛地一个急停,稳稳钉在货栈入口处。眼前是两扇锈迹斑斑、如同巨兽獠牙般半敞开的巨大金属门。

门内一片死寂的昏暗,只有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中浮动,隐约可见内部堆积如山的、如同怪兽脊骨般的废弃集装箱和扭曲的机械残骸。而在那片深沉的、几乎吞噬一切光线的阴影最深处,一点不断扭曲、变幻着的不祥暗紫色光芒,正如同濒死心脏般微弱而固执地搏动着,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精神紊乱的混乱剑意。

就是那里!

彦卿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剑柄上的纹路深深烙进掌心。

与此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一直隐藏在周围、缥缈不定的监视视线,也在此刻骤然变得无比清晰、锐利起来,如同无数根无形的冰冷钢针,带着审视与探究,狠狠刺在他的背心要害。

前有未知凶险蛰伏于黑暗,后有冰冷目光如芒在背。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没有退路。也绝不能退。

他一步踏出,身影瞬间被那片被诡异剑意和浓重阴影彻底笼罩的昏暗货栈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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