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夜色如墨,倾洒在林府高低错落的屋檐上。戌时已过,府中多数院落灯火渐熄,唯有一处偏僻小院的书房,仍透出微弱而执着的亮光。
林清轩坐在书案前,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细读着手中的《通典》。他是林家庶出三子,生母早逝,在府中地位尴尬。如今已年方十九,若不能在下届科考中脱颖而出,便只能如其他庶出子弟般,依附家族,碌碌一生。
“咳咳...”他轻咳几声,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春夜微寒,书房中炭火不足,寒气从门窗缝隙中丝丝渗入。
书案上,堆满了经史子集和策论文章。墨迹未干的文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自从三年前乡试中举,他便将全部心力投入到会试备考中。庶子出身,唯有通过科举,才能在这朱门高墙内争得一席之地,才能保护那些他在乎的人。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亥时。林清轩放下书卷,起身活动僵硬的肩颈。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案一角,那里放着一盏崭新的油灯和一小碟桂花糕。
那是今日午后,阿桑托小厮送来的。
想起阿桑,林清轩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阿桑是府中的丫鬟,比他小两岁,自幼一同长大。她总是这般,在他最需要时悄然出现,送上一盏灯、一碟点心,或是一句关切。在这人情冷暖的深宅大院中,这份温暖尤为珍贵。
他轻轻抚过那盏新油灯。这灯做工精细,灯盏较寻常的更深,灯芯也粗些,想必能燃得更久、更亮。阿桑一个丫鬟,月钱有限,不知攒了多久才买下这盏灯。
“少爷,夜深了,该歇息了。”门外传来老仆林忠的声音。
“再看一会儿,您先去睡吧。”林清轩温声回应。
林忠是母亲留下的老仆,这些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地照顾他。听到林清轩的回应,老仆轻叹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清轩重新坐下,却没有立即拿起书卷。白日里听闻的消息在脑海中回响——朝中有御史弹劾北境将领,牵涉军资贪腐。这事看似与他无关,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场风波很可能波及林家。
府中二房王氏的娘家,正是北境边贸的大商贾。若边关贸易被查,王家难逃干系,林家也必受牵连。而靖国公府与林家的联姻,更将这潭水搅得更浑。
他想起那日远远瞥见的二姐林清韵与靖国公世子。两人站在花丛中,郎才女貌,却少了些真情实意,更像是两件精心摆放的珍品,供人欣赏赞叹。
这朱门内的姻缘,多少是身不由己?
林清轩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自己磨出薄茧的指节上。庶子的身份,让他自幼便深知世事艰难。嫡出的兄长姐妹们可以仰仗家族荫庇,而他,唯有靠手中这笔、这书,才能挣出一条生路。
他重新点亮油灯,将那盏新灯也一并点燃。书房内顿时明亮许多。铺开宣纸,他提笔蘸墨,开始撰写今日的策论。
“论吏治与民生...”
笔尖在纸上游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时而凝思,时而疾书,将满腹才思倾注于笔端。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只有这一盏孤灯、一支笔,陪伴着他追逐那遥不可及的梦想。
与此同时,林府另一端的奢华院落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二房王氏正对镜卸妆,身旁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为她取下头上的珠翠。镜中的她虽已年过四旬,但因保养得宜,依旧风韵犹存。
“老爷还没回来?”她漫不经心地问。
“回夫人,二爷派人传话,说今晚在账房歇下了,有些账目要清算。”贴身丫鬟低声回应。
王氏冷哼一声:“又是账目。自从朝会上那件事后,他就整天忙得不见人影。”
她挥手让丫鬟退下,独自对镜沉思。今日兄长派人传信,说边关贸易可能要被严查,让她最近收敛些,特别是那些“特殊”的买卖。
所谓“特殊”买卖,是指通过王家商队夹带私货、偷运禁品。这些年来,她与府中总管合谋,利用采买之便,不知贪墨了多少公中银两。如今风向有变,确实该小心为上。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本小册子。上面详细记录着她这些年来暗中转移的财物。若是此事败露...
王氏不敢细想,将册子紧紧攥在手中。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吓得她浑身一抖,册子掉落在地。她慌忙拾起,心跳如鼓。
这深宅大院,表面光鲜,内里却暗藏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她第一次伸手贪墨时,不过是想多攒些私房,好在妯娌间扬眉吐气。谁知欲望如雪球,越滚越大,如今已难以收手。
她吹熄烛火,躺到床上,却辗转难眠。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清婉的海棠苑中,此刻也是灯火未熄。
她披着外衣,坐在窗前,就着一盏小巧的琉璃灯,细细绣着一方手帕。帕上是几株海棠,粉白相间,栩栩如生。
“小姐,该歇息了,大夫说了要您静养。”丫鬟轻声劝道。
林清婉抬头微笑:“就快好了。这方手帕是给大哥绣的,他在北境苦寒,见到家乡的海棠,或许能稍解思乡之情。”
丫鬟闻言,不再劝阻,只默默为她又添了盏灯。
林清婉体质孱弱,自幼多病,府中上下对她多是怜悯或忽视。唯有长兄林清远,始终真心疼爱这个妹妹。如今他在北境军中,音讯稀少,让她日夜牵挂。
前日朝会上的消息传来,她虽表面平静,内心却忧心忡忡。若北境将领真的被查,兄长是否会受牵连?
针尖刺破绸缎,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绣得专注,仿佛将这满腔忧思都绣进了那朵朵海棠之中。
“小姐,您说大少爷会不会有事?”丫鬟忍不住问道。
林清婉手中针线不停,轻声道:“大哥为人正直,从不参与那些蝇营狗苟之事,应当无碍。”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明白,在这权势倾轧的朝堂,清白与否,有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站在哪一边,碍了谁的路。
她放下绣活,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府中各处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远处那个偏僻小院,仍有一点微光在夜色中执着地亮着。
那是三哥林清轩的书房。府中人人都道庶出的三少爷孤僻寡言,唯有她明白,那沉默背后是怎样的坚韧与执着。
同是这朱门中的无奈人,她病弱的身体禁锢了她的脚步,而庶出的身份则束缚了他的前程。在这看似繁华似锦的深宅大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牢笼。
京城南街的一处简陋小院内,阿桑正借着月光缝补衣物。
她是林家的家生奴才,父母早逝,自幼在府中长大。与林清轩的相识,源于孩提时的一次意外。那年冬天,她因打碎夫人心爱的玉簪被罚跪在雪地中,是路过的林清轩为她求情,还偷偷送来了热汤。
从那以后,她便时常关注这个沉默寡言的庶出少爷。看他刻苦读书,看他受尽冷眼却从不抱怨,看他在无数个长夜中独对孤灯。
今日送去的油灯,是她攒了三个月的月钱才买下的。知道少爷节俭,定不舍得换新灯,她才托词是旧物利用。
“阿桑姐,还不睡啊?”同屋的小丫鬟揉着惺忪睡眼问道。
“就睡了,你先歇着吧。”阿桑轻声回应,手中的针线却未停。
她缝的是一件棉背心,用的是新絮的棉花,针脚细密。北境苦寒,林清远少爷驻守边关,想必需要保暖的衣物。虽然大小姐已经准备了不少,但这是她的一点心意。
月光如水,洒在她纤细的手指上。作为丫鬟,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卑微,不该有非分之想。但对林清轩的那份情愫,如暗夜中的烛火,虽微弱,却执着地燃烧着。
她记得有一次,林清轩曾对她说:“阿桑,若我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必不再让你为人奴婢。”
那时他目光坚定,如夜空中最亮的星。她知道,那不是空口许诺,而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愿望。
缝完最后一针,阿桑轻轻咬断线头,将棉背心仔细叠好。窗外,那个熟悉的小院方向,仍有一点微光在夜色中闪烁。
“少爷,定要保重身体啊。”她轻声自语,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林府书房内,林如海面对满架典籍,却无心阅读。
今日下朝后,他与几位同僚密谈,得知皇上对北境军资一事极为重视,已下密旨严查。更令人担忧的是,查案的范围可能扩大到所有与北境有关的商贸往来。
他想起自家与王家的姻亲关系,以及府中这些年与边关的生意往来,不禁忧心忡忡。虽然林家并未直接参与那些非法买卖,但若认真追究起来,难免受到牵连。
“父亲。”门外响起林清韵的声音。
林如海整理了一下情绪:“进来。”
林清韵端着一碗参汤走入,神色间带着几分忧虑:“父亲今日又熬夜了。”
“有些公务要处理。”林如海接过参汤,打量着女儿,“婚事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按礼制进行。”林清韵轻声回答,顿了顿,又道,“今日靖国公府派人送来口信,说世子近日公务繁忙,原定的游湖之约恐要推迟。”
林如海眼神微凝:“可说了是什么公务?”
“未曾明言,但听闻与北境军务有关。”
林如海心中了然。靖国公府显然也在为朝中风波做准备,此时减少与林家的公开往来,或许是避嫌之举。
他看着女儿端庄秀丽的容颜,忽然问道:“韵儿,你对这桩婚事,可还满意?”
林清韵微微一怔,垂首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自当遵从。”
标准的回答,无可挑剔,却毫无温度。
林如海心中轻叹。他这个女儿,自幼被教导如何成为高门主母,言行举止无不合乎礼制,却少了几分少女应有的鲜活气。
“若你实在不愿...”他罕见地犹豫道。
“女儿愿意。”林清韵抬头,目光平静,“靖国公府门第显赫,世子才德出众,是难得的良配。”
林如海不再多言,挥手让她退下。女儿的背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单薄,那挺直的脊梁,仿佛承载着整个家族的期望。
他转身看向窗外,那个偏僻小院的灯光依然亮着。庶子清轩,虽然身份低微,却是几个子女中最勤奋的一个。若他能科举得中,或许能为林家多留一条后路。
这盘根错节的权贵之家,表面风光无限,内里却如履薄冰。一招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夜色渐深,林清轩书房的灯光依然明亮。
新油灯果然比旧灯亮了许多,且燃烧稳定,不再有黑烟扰人。他奋笔疾书,将满腹经纶倾注笔端。
“吏治之弊,在于用人不公,赏罚不明。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朝廷以家世取人,而非以才德,则寒门无进身之阶,权贵有世袭之弊...”
写到这里,他笔锋稍顿,想起自身处境,不禁苦笑。这些话若被那些权贵听到,恐怕要斥为狂悖之言。
但他依然继续写道:“臣闻治国之道,在公平正直。若使才德之士沉沦下僚,无能之辈盘踞高位,则国基不稳,民心离散...”
窗外传来梆子声,已是子时。林清轩终于放下笔,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桌角的桂花糕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他取了一块放入口中,甜而不腻,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阿桑总是这般细心。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夜风吹散满室墨香。远处,府中主院的灯火早已熄灭,唯有巡夜护卫的灯笼在夜色中移动,如流萤点点。
这深宅大院的夜晚,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朝堂的风波、家族的秘密、个人的命运,都在这沉沉夜色中交织、发酵。
他回身看向书案上那盏孤灯,火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却执着地燃烧着,驱散着周围的黑暗。
就如他一般,虽身份卑微,却不愿随波逐流;虽前路艰难,却依然奋力前行。
重新坐回书案前,他摊开新的纸张,准备继续研读。长夜漫漫,唯有这一盏孤灯,陪伴着他度过无数苦读的夜晚,照亮他前行的道路。
而那点点灯火之后,是这朱门之中,无数浮沉众生的悲欢离合、荣辱兴衰。在这权力与欲望交织的深宅大院,每个人都如一盏孤灯,在时代的洪流中,寻找着自己的位置与光明。
林清轩轻轻抚过书页,目光坚定。无论前路如何艰难,他都不会放弃。因为这盏长夜孤灯,不仅照亮了他的书本,更照亮了他不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