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紧急议事堂。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凌锋与慧觉分别传回的消息,在留守的联盟高层中激起了千层浪。
茯苓真人面沉如水,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上的两份玉简:“归墟海眼有合体期古兽镇守,九阴绝脉的轮回玉璧投影竟能主动排斥外来者……这两处绝地,比我们预估的更加凶险。”
靖王眉头紧锁:“更棘手的是时间。凌锋剑主虽找到了无间星尘的线索,但要组织足以对抗合体古兽的队伍,需要时间调集人手、准备克制之法。慧觉大师那边更是棘手——轮回法则玄奥莫测,强取恐遭反噬,这‘有缘之人’该去何处寻?”
璇玑子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闭,手指却在袖中飞速掐算。良久,他睁开眼睛,瞳孔深处似有星河流转:“老夫推演天机,两大绝地皆有一线生机,但这一线生机……皆系于药王谷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璇玑子。
“此言何解?”茯苓真人身体前倾。
“归墟海眼的古兽,被空间禁制束缚。若能解析、利用甚至短暂强化那禁制,便可为取尘者创造机会。”璇玑子缓缓道,“而药王谷中,有一人……或者说,有一物,对空间之道有超乎常理的感应。”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齐齐变色。
“您是指……萧衍祖师的灵体?”靖王倒抽一口凉气。
“正是。”璇玑子点头,“今日清晨,凌云报告,男婴光影胸口剑形图腾已完全成型,并且开始自主吞吐一丝微弱的空间波动。这波动,与归墟海眼传来的空间紊乱数据……有七分相似。”
议事堂内一片死寂。
这意味着一件极其惊人却又令人不安的事——萧衍的灵体,不仅在复苏剑道记忆,更似乎在无意识中,开始“共鸣”甚至“模拟”与其相关的法则环境!
“这或许是萧衍祖师生前对空间剑道感悟极深的体现,在灵体重塑过程中自然显化。”茯苓真人沉吟,“但利用灵体的这种特性去冒险……”
“不是利用灵体本身。”璇玑子打断她,“灵体不可轻动。但我们可以借助灵体产生的空间波动,炼制专门的‘破禁符’或‘定空法器’。有灵体波动为引,炼制出的法器对归墟禁制的针对性会强上十倍。”
众人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可行的思路——不必移动灵体,只需借助其自然散发的法则涟漪。
“那轮回玉璧呢?”慧觉的传讯弟子追问。
璇玑子顿了顿,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轮回玉璧,照见前世因果,需‘有缘之人’。而所谓有缘……未必是修为高深,更可能是因果纠缠特殊、或魂魄特异者。”
他目光扫过众人:“老夫方才起卦,卦象显示,药王谷内,除两位祖师灵体外,尚有一人,其魂魄轨迹……与轮回之理有隐约牵绊。”
“谁?”靖王急问。
璇玑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茯苓真人:“此人近期应有一劫,劫过则因果显,或可见玉璧真容。”
茯苓真人先是一愣,随即似想到什么,脸色微变:“难道是……夜璃?”
夜璃,茯苓真人亲传弟子之一,天赋卓绝却身世成谜。十年前被茯苓真人于极北雪原捡回时,已重伤失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她修行速度极快,尤其擅长草木生机与净化之术,但对某些幽冥、死亡类术法却有着近乎本能的抵触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更奇怪的是,三年前她冲击元婴时,曾短暂陷入心魔幻境,幻境中竟浮现出不属于今生的记忆碎片——血色战场、破碎的宫殿、一个呼唤着陌生名字的悲怆女声。醒来后她只觉头痛欲裂,记忆再次模糊。
“夜璃的身世,一直是个谜。”茯苓真人缓缓道,“若她真与前世因果纠缠极深,或许……”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明。
“此事需从长计议。”靖王皱眉,“且不说夜璃是否真是‘有缘之人’,即便她是,让她直面轮回玉璧也太过凶险。那忘川投影看一眼便会迷失,她若被拉入前世记忆漩涡,恐有魂飞魄散之虞。”
“所以需做好准备。”璇玑子道,“先确认她的魂魄特质,再辅以固魂法器、护神阵法,由慧觉大师亲自护持。此事不急,可待西线取得进展后再行试探。”
会议最终达成决议:
一、立即以萧衍灵体散发的空间波动为基,由璇玑子主导,联合数位阵法、炼器大师,紧急研制“定空镇虚符”,为西线夺取无间星尘创造条件。
二、对夜璃进行谨慎的魂魄探查,确认其与轮回之力的关联,但不立即告知全部真相,以免影响其道心。
三、加强药王谷防御,尤其是禁地周边。古尊者上次出手虽被击退,但绝不会善罢甘休。
---
决议下达后,联盟机器再次高速运转。
禁地外围,一座临时搭建的炼器坊拔地而起。璇玑子亲自主持,十二名精通阵、器两道的大师辅助。凌云被特许每日固定时段进入禁地,以特殊法器采集萧衍灵体散发的空间波动涟漪。
采集过程需极度小心。凌云手持一枚半透明的“空冥晶”,缓缓靠近光幕。晶石靠近的刹那,男婴光影胸口剑形图腾微微一亮,一缕无形的波纹荡开,空冥晶内部顿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不断变幻的银色纹路。
“成功了!”外围观察的璇玑子精神一振,“记录纹路变化,分析波动频率!”
连续三日采集分析,他们发现萧衍灵体的空间波动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含着某种极其玄奥的规律,仿佛在无意识中演绎着一套破碎的空间剑诀。这套“剑诀”波动,对稳定空间、干扰禁制有着奇效。
“不愧是曾触摸到空间剑道极境的萧衍祖师……即便只是灵体无意识的波动,也蕴含着如此至理。”一位白须炼器大师感叹。
与此同时,茯苓真人亲自为夜璃进行了一次深入的魂魄检测。
检测在药王谷最稳固的“养神静室”进行。夜璃盘坐于净心蒲团上,茯苓真人手托“观魂镜”,镜面柔和的白光笼罩夜璃全身。
起初一切正常,夜璃的魂魄清澈纯净,生机勃勃,与她的木属性灵根完美契合。然而当茯苓真人催动法诀,将探测深入魂魄本源时,异变突生——
观魂镜的镜面,突然泛起了涟漪!
涟漪中,隐约有画面浮动:那是一处古老的战场遗迹,残阳如血,遍地断剑与骸骨。画面一角,一个身穿残破铠甲的女子背影,正跪在一座新坟前,肩膀微微颤抖……
画面一闪即逝,但镜面却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痕!
“噗!”夜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软倒下去。
茯苓真人急忙撤去法术,喂她服下固魂丹,又以真元温养其识海。良久,夜璃才悠悠转醒,眼神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与痛苦。
“师尊……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很悲伤的东西……”她捂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阵窒息的绞痛,并非身体受伤,而是源于魂魄深处的某种共鸣。
茯苓真人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观魂镜的反应,以及夜璃魂魄深处那被触动的悲伤印记,几乎证实了璇玑子的推测——这个孩子,有着非同寻常的前世因果。
“你好好休息,莫要多想。”茯苓真人温和地安抚,心中却已下定决心:有关轮回玉璧之事,必须万分谨慎。在准备好万全之策前,绝不能轻易让夜璃涉险。
---
七日之后,“定空镇虚符”的研制到了关键时刻。
炼器坊中央,璇玑子面前悬浮着三枚巴掌大小、通体银白的玉符。玉符表面流光溢彩,内部无数银色纹路自行流转,散发出稳定而玄奥的空间波动——这正是以萧衍灵体波动为蓝本,融合多种珍稀空属性材料炼制而成。
“理论上,此符可暂时稳定归墟海眼边缘三丈范围内的空间,持续约三十息。”璇玑子向众人讲解,“足够一支精锐小队突破古兽的禁制封锁,接近星尘所在。”
“三十息……太短了。”一位参与研制的阵法大师摇头,“若古兽攻击,三十息内未必能取到星尘并撤离。”
“所以需要另一件东西配合。”璇玑子取出一个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龙眼大小、不断变幻色彩的奇异珠子,“这是皇室秘藏的‘蜃楼幻珠’,可制造极为逼真的幻象,范围、气息、能量波动皆可模拟。”
靖王接口道:“计划是这样的:派遣两队人马。一队为‘幻象队’,携带蜃楼幻珠和大部分‘定空镇虚符’,在归墟海眼另一侧制造大规模能量爆发幻象,吸引古兽注意。另一队为‘取尘队’,仅三至五人,携带一枚‘定空镇虚符’,趁古兽被幻象吸引的短暂间隙,潜入海眼深处取尘。”
“声东击西,瞒天过海。”茯苓真人缓缓点头,“风险依然极大,但已是目前最优方案。”
“取尘队人选至关重要。”靖王目光扫过在场几位化神修士,“需精通隐匿、速度极快、且对空间变化敏感。”
几位化神修士彼此对视,最终,一位身穿青灰色道袍、面容普通得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中年道人站了出来:“贫道‘无影’,愿往。”
无影散人,化神中期,成名绝技“虚空遁”独步天下,曾多次潜入上古遗迹,对空间陷阱、禁制有丰富经验。
“好!”靖王拍板,“无影道友为主,再配两位元婴巅峰擅长速度与防御的帮手。幻象队由凌锋剑主亲自率领,务求逼真,牵制古兽。”
计划就此定下,只待“定空镇虚符”最终完成和测试。
---
然而,就在联盟紧锣密鼓筹备西线行动时,药王谷禁地内,异变再生。
这一夜子时,凌云照例进行“蕴灵”。当他将真元渡入阵法时,明显感觉到两个灵体的波动都比以往活跃。
男婴光影(萧衍)胸口的剑形图腾银光流转,吞吐的空间波动频率加快,甚至在周围形成了一圈圈微不可查的空间涟漪。
而女婴光影(沈清欢)周围的虚幻草木,竟开始凝结出露珠般的七彩光点。这些光点飘散出沁人心脾的清香,闻之令人神清气爽,连凌云连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更让凌云惊讶的是,两个光影之间那道混沌气息构成的连接丝线,此刻正微微脉动,仿佛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就在他凝神观察时,男婴光影忽然轻轻一震!
一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的意念碎片,跨越灵体与现实的界限,直接撞入凌云识海:
“…西行…危…速…归…”
西行危,速归?
凌云先是一愣,随即骇然变色——西行,不正是凌锋剑主他们前往归墟海眼的方向吗?!
这难道是萧衍祖师灵体,以其对空间的特殊感应,预见到了西线队伍即将遭遇的巨大危险,在发出警告?!
他来不及细想,立刻中止“蕴灵”,冲出禁地,直奔议事堂。
“祖师预警?”茯苓真人听完凌云的汇报,霍然起身,“消息准确吗?”
“弟子不敢妄言,但那股意念非常清晰!”凌云急道,“‘西行危,速归’五个字,绝无错误!”
璇玑子迅速掐指推算,脸色越来越凝重:“天机晦暗,但西线方向确有血光隐现……不好!凌锋他们的行动,恐怕已被察觉!”
“被谁察觉?”靖王追问,但心中已有了答案。
璇玑子抬起头,眼中闪过寒光:“还能有谁?那位一直在窥视的古尊者,恐怕不会坐视我们取得无间星尘。西线队伍,有可能会在归墟海眼……遭遇伏击!”
议事堂内,温度骤降。
“立刻传讯凌锋剑主,取消原计划,全队撤回!”茯苓真人当机立断。
“来不及了。”璇玑子苦笑,“按照行程,他们此刻应该已经抵达归墟海眼边缘,甚至可能已经开始布置幻象。传讯玉符在归墟那种空间紊乱之地,效用大减,未必能及时收到。”
靖王一拳砸在桌上,坚硬的金丝楠木桌面顿时出现蛛网般的裂痕:“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
“增援。”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袭白衣的苏婉清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面覆轻纱,眼眸如冰:“我带一队人,即刻出发,驰援西线。”
“苏宗主,你的伤势……”茯苓真人担忧道。上次对抗古尊者因果剥离,苏婉清耗损极大,一直在静养。
“已无大碍。”苏婉清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若古尊者真派人在归墟设伏,必是其麾下强者。寻常修士去再多也是送死。唯有无情道秘法,可斩断因果,克制其部分手段。”
她顿了顿,看向璇玑子:“还请璇玑子前辈,将最新炼成的‘定空镇虚符’予我三枚。归墟环境特殊,此符或有大用。”
璇玑子与茯苓真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重重点头:“好!苏宗主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和西线队伍为要!”
苏婉清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白衣胜雪,背影决然。
凌云看着苏婉清远去的背影,又想起禁地中萧衍祖师那急切的预警,心中不安愈发浓重。
他下意识地望向禁地方向,恍惚间,仿佛看到男婴光影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仿佛在沉睡中,也感知到了远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
与此同时,西北归墟海眼,倾天裂谷边缘。
凌锋剑主收到了药王谷发来的紧急传讯,但信号断断续续,只有几个残缺的字眼:“警……危……小……”
他眉头紧锁,望向下方翻涌的混沌谷底。幻象队已就位,无影散人带领的取尘队也已在预定位置潜伏。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剑主,是否按计划行动?”身旁长老低声询问。
凌锋沉默片刻,眼中剑芒一闪:“计划不变,但所有人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应变。我总觉得……今晚这归墟,安静得有些反常。”
是的,反常。
往日里肆虐的虚空魇风,今夜竟寥寥无几。空间裂隙的数量也大大减少。整个归墟谷底,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死寂。
凌锋不知道,在这片死寂的阴影中,三双毫无感情的幽瞳,正透过空间的褶皱,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而更遥远的虚空深处,古尊者端坐于王座之上,指尖把玩着一枚不断变幻形态的黑色棋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棋子已落,戏幕……该开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无尽虚空,同时落在了归墟海眼、九阴绝脉,以及……
药王谷禁地中,那两个光芒流转的灵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