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凉了。”
小六的哭腔像一根针,刺破了黎明前最后的寂静。
郑克己扛着担架的动作瞬间凝固。
他低头。
担架上,秦轩的脸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灰白色,嘴唇微张,再无起伏。
“不……”
郑克己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猛地扔下担架。木头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扑过去,手指疯了般探向秦轩的脖颈、手腕。
一片死寂。
“不可能!”
这位四品大员双眼赤红,抓住秦轩冰冷的肩膀疯狂摇晃,“秦轩!醒过来!丹尘子大师能救你!江东城就在前面!”
咆哮在林间冲撞,惊起一片飞鸟。
胡清玄站在一旁,胸口堵得厉害。
【心跳停止超过十分钟,大脑缺氧,细胞开始不可逆死亡……没救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一次,不是假死。奇迹,已经用完了。
“没用的。”胡清玄的声音干涩,“郑大人,他……”
“闭嘴!”郑克己猛地回头,血丝遍布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你一个凡人懂什么!那是‘药王’!一丹可活死人、肉白骨的丹仙!只要我们能到……”
“我们不能去找他。”
胡清玄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郑克己的咆哮卡在喉咙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胡清玄,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不能去找丹尘子。”胡清玄重复了一遍,眼神冷得像手术刀,“去找他,不是求救。是送死。”
【项目名称:绝地求生。当前首要目标:拯救伤员。方案A:求助江东城‘药王’丹尘子。】
【风险评估:方案A存在致命逻辑漏洞。】
【结论:必须立刻中止方案A。】
“混账!”
郑克己被彻底激怒,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揪住胡清玄破烂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树上。
“胡清玄!本官敬你有些奇谋,但你休要在此刻动摇军心!丹尘子大师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后背剧烈的撞击让胡清玄闷哼一声,他却没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
“唯一的希望?”
胡清玄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郑大人,山洞里的那本手记,你还记得内容吗?”
郑克己一愣。
“那个把活人当‘苗圃’,培育邪物的恶魔,自称什么?”
郑克己的瞳孔猛地一缩。
胡清玄一字一顿,像在宣读一份bUG报告,公布了那个让整个计划彻底崩溃的答案。
“他自称——‘丹道之主’。”
“郑大人,你告诉我,整个江东府,除了那位被万人敬仰的‘药王’丹尘子,还有谁,敢用这个名号?”
轰!
郑克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揪着胡清玄衣领的手,无力地松开。
不可能……
悬壶济世的活菩萨……是制造了尸山血海的屠夫?
郑克己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他的人生,他的信念,他为官几十载建立的世界观,被那几行血字砸得粉碎。
药王丹尘子。
江东活菩萨。
他亲自执弟子礼,恭迎下山。
结果呢?
一个用活人当“养料”培育邪物的恶魔?
一个将整个江东城都玩弄于股掌的屠夫?
“嗬……”
郑克己的喉咙深处,挤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他的双拳攥得死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想起了那些惨死的亲兵,想起了城中百姓那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
天大的笑话。
一个用无数人命写成的,血淋淋的笑话!
这个念头,像一个最高权限的删除指令,瞬间清空了他所有的认知和信念。
“手记……可能是伪造的!是栽赃!”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却抖得厉害。
“伪造?”胡清玄靠着树干滑坐下去,他太累了,“那座山,那个地下溶洞,那些骸骨,那个怪物……都是伪造的?”
“他诊断秦轩,说他是‘完美的材料’。”
“他诊断我,说我是‘罕见的奇物’。”
“他不是在看病,郑大人。”胡清玄抬起头,目光剖开了最后的伪装,“他是在评估我们的‘品质’,评估我们够不够资格,成为他‘苗圃’里的下一批养料。”
“我们去找他,就像刚从屠宰场逃出来的羊,又跑回去敲屠夫的门。”
“你管这,叫救命稻草?”
郑克己彻底呆立在原地。
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骇然,再到一片死灰。
“噗通”一声,这位刚正不阿的钦差大人,双膝跪地。
他看着秦轩的尸体,看着背上昏迷的季无涯和沐无忧,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凡人……
所有的坚持、希望、骄傲,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完了……”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全完了……”
黎明的微光照亮了这片林地。
也就在这时,胡清玄怀里那台焦黑的手机,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
一道微弱的光,映亮了他沾满污泥的脸。
那张加载了一半的截图上,一个名字清晰可见。
【张铁匠】。
胡清玄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方案A已废弃。启动b计划。】
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万念俱灰的郑克己面前。
“不,还没完。”
“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能去。”
“一个……真正能救我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