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链在太子与沈知意的一唱一和下,已然完整闭环——太子发现的密室、沈荆遗物、断手,加上这临死前指向明确的未写完的血字,梁仕初杀害沈荆、并试图嫁祸沈家的罪行,昭然若揭!
更遑论之前那以假神迹欺君、祸乱京城的弥天大罪!
“陛……陛下!冤枉!臣冤枉啊!”梁仕初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徒劳地伸着手,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然而那颤抖的声音和惨白的脸色,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御座之上,皇帝剧烈地咳嗽着,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但那浑浊眼底迸射出的,是帝王被彻底触怒的杀意!
他耗费心血,寄予厚望的“祥瑞”,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而欺骗他的人,正是他一手提拔的梁家!
“来人!”皇帝的声音嘶哑,却蕴含威严,如同寒冬凛风刮过殿宇,“将梁仕初……革去所有功名官职,打入天牢!交由三司会审,严查其欺君罔上、谋害人命、勾结妖邪(指沈荆)之罪,查清之后,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不——!!!”梁仕初发出凄厉不甘的嘶吼,却被如狼似虎的殿前侍卫毫不留情地拖拽下去,那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殿内一片死寂与寒意。
皇帝喘息稍定,冰冷的目光扫过战战兢兢的群臣,继续宣判,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梁家教子无方,纵子行凶,蒙蔽圣听,罪无可赦!梁府满门……抄没家产,一应人等,流放岭南瘴疠之地,永世为奴,遇赦不赦!”
雷霆之怒,顷刻间便将显赫一时的梁家打入万丈深渊!殿内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冷汗涔涔。
处理完梁家,皇帝那锐利而疲惫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到沈知意身上。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缓缓开口:
“沈知意,你方才言道,沈荆乃是冒牌的大祭司……”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她,“那么,真正来自苗疆,拥有沟通神树、掌控蛊术之力的大祭司,究竟是……?”
皇帝的话语带着明显的引导,他的目光锐利,仿佛早已有了答案,只是需要沈知意亲口确认。
沈知意心知肚明,事到如今,已无隐瞒必要。
她抬起眼,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陛下圣明烛照,心中想必……已然猜到了。”
皇帝瞳孔微缩,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沈知意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那个搅动了整个京城风云的名字:
“真正的大祭司,正是……乌执。”
“乌执……”皇帝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枯瘦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眼中精光闪烁,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那个仅凭一人之力,便能搅乱婚宴、操控蛊虫、令神树飞天的苗疆少年,其身份果然非同小可。
他的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太子。
太子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躬身禀报,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殿中:“父皇,儿臣前夜与那乌执对峙,他驱使妖……驱使异术带走神树之前,曾留下一句话。”他刻意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知意,才继续说道,“他说……‘想要圣果,拿沈知意来换’。”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沈知意脑海中炸开!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赤裸裸将她视为交换物的言语,她的心脏还是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果然……从未改变。
在他的世界里,她始终是一件可以衡量、可以交易的所有物。
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沈知意身上,带着帝王的威压和一丝“恳切”:“沈知意,朕的性命,关乎江山社稷。京城数万百姓的生机,亦系于此圣果。乌执……他只认你。”
他没有立刻逼迫,但那看似诚恳话语本身,就是最大的压力。
沈母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声音凄惶:“陛下!万万不可啊!意儿她……她是我沈家唯一的嫡女,她年纪尚小,怎能……怎能再去那蛮荒之地,与那……那等人物周旋!求陛下开恩!另寻他法吧!”
沈父亦是满脸痛苦,嘴唇哆嗦着,却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一边是女儿的性命幸福,一边是家族的存亡荣辱和皇帝的意志……他无力抗衡。
皇帝看着痛哭的沈母,语气淡漠却带着致命的压力:“沈夫人,朕知你爱女心切。然,社稷为重。若能以一人换回圣果,解京城之厄,救朕之性命,乃是无上功德。沈家世代忠良,莫非……要在此刻,因一己私情,置君王百姓于不顾吗?”
这话已是极重的敲打。
沈母瘫软在地,抬头看向脸色苍白却异常平静的女儿,最终,那为了家族、为了所谓“沈家荣耀”而根植于骨髓的训诫,压倒了一个母亲的本能。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颤抖着对沈知意低语,声音破碎不堪:“意儿……沈家……不能毁于一旦……你……你……”
她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割在沈知意心上。
沈知意看着父母,看着高踞龙座、掌握生杀予夺的皇帝,看着这冰冷而现实的朝堂。心口处,那子蛊似乎又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与乌执之间那斩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凉。
沈知意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没有了之前的惊骇与挣扎,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却又带着某种自我抉择。她推开试图搀扶她的母亲的手,自己站稳了身子,对着御座上的皇帝,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臣女……愿意前往。”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她。
沈知意目光澄澈,继续说道:“臣女愿以己身,换回神树圣果。不仅是为陛下龙体安康,更是为了……京城之中,那数万因神树异象而早生华发、元气受损的无辜百姓。他们……不该成为权力与欲望争夺下的牺牲品。”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皇帝凝视着沈知意,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面容,看着她眼中那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与决绝,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或许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好……好!识大体,明大义,临危受命,不畏艰险……沈知意,你……颇有你沈家太祖当年,为国舍身的遗风。”
“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