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林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风吹过带起一片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卓昆长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这里,心中还盘算着要如何向沈荆师兄解释沈知意逃脱、以及自己擅自调动人手却功亏一篑的糗事。
当他看到那本该被落叶严密掩盖的入口,此刻木板竟大剌剌地敞开着,如同一个嘲讽的巨口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完了……”他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卓昆的心脏,他几乎停止了呼吸。再也顾不得其他,他连滚带爬地钻进地道,几乎是跌撞着冲下那狭窄陡峭的木梯。
那浓郁的、属于乌执血液的异香此刻变得格外刺鼻,几乎要凝成实质,呛得他连连咳嗽,心中骇然:这得是流了多少血?!
“师兄?沈荆师兄!”他声音发颤地呼喊着,手中火折子的光芒随着他身体的颤抖而晃动不休。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惊骇一个接着一个!
沈荆并未如常坐在石桌旁,而是直接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人事不省。煤油灯依旧昏黄地亮着,映照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沈荆。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最恐怖的是他的一条腿,自大腿根部以下,竟已溃烂不堪,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紫色,仿佛被强酸腐蚀过,散发着腐臭与异香混合的怪味,触目惊心!
而整个地下空间里,原本就浓郁的异香,此刻更是浓烈到了一种骇人的程度,呛得卓昆连连咳嗽,头晕目眩。
他目光惊恐地扫向角落——那里,原本束缚着乌执的冰冷铁链,此刻空空如也,如同两条死蛇般垂落在地!
乌执不见了!
卓昆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厥过去。他强撑着扑到沈荆身边,手忙脚乱地想将他扶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师兄!师兄你醒醒!发生什么事了?乌执呢?!他怎么逃了?!”
沈荆被他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算计与阴沉,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悸与蚀骨的怨恨。他身上昂贵的黑色衣物早已被他自己和乌执的鲜血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这些他千辛万苦收集、准备用来炼化长生秘宝的祭司之血,此刻为了中和那银蛇的剧毒,保住性命,竟被迫大量浪费,涂抹在溃烂的伤处,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心中的恨意与挫败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偏偏卓昆这个蠢货还在耳边不停地聒噪,如同嗡嗡叫的苍蝇:
“师兄,乌执逃走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他要是恢复记忆,肯定会回来报复我们的!我们死定了!”卓昆彻底乱了方寸,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沈荆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闭了闭眼,声音沙哑虚弱,带着刻骨的怨毒:“是……是他的本命蚩尤蛊……我一直防备着,没想到他失了记忆,那蛊竟还能护主……是我一时大意……”
若非他提前备下了大量乌执的血液,以其蕴含的强大生机和抗毒特性暂时压制了银夙的蛊毒,他现在早已不是仅仅丢掉一条腿这么简单,恐怕全身血肉都会溃烂化脓,死状凄惨无比。
不过……沈荆脑中飞快盘算,那条“噬心蛊”绝非等闲,它造成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乌执不记得自己,不记得卓昆,甚至极有可能……连那个让他付出如此代价的沈知意,也一并忘却了。
这才是他目前唯一的慰藉,也是他翻盘的关键。
他忍着腿上撕心裂肺的溃烂之痛,试图稳住卓昆:“别自乱阵脚!他若真想报复,以蚩尤蛊之能,你我此刻早已是两具尸体!他既离去,说明他记忆未复,心智不全,不足为惧……”
然而,他安慰的话语还未说完——
“咻!”
一支弩箭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猝不及防地从通道入口处射来!精准地钉入了沈荆未受伤的另一条大腿!
箭尖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是淬了剧毒!
沈荆闷哼一声,刚聚起的一点力气瞬间消散,意识迅速模糊。
“师兄!”
卓昆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
只见通道入口处,不知何时已站了一群人。为首者,一身锦袍,面容俊朗,神色却冰冷如霜,正是去而复返的梁仕初!
他身后,是数名手持劲弩、眼神锐利的皇家侍卫,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梁仕初缓缓放下手中的弩机,目光如同扫描般掠过地下室内的一片狼藉,最后落在奄奄一息的沈荆和惊慌失措的卓昆身上。他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清晰地在这充满血腥与异香的空间里回荡:
“尸体?谁死了?”他慢条斯理地问,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哦?看来你们那位神通广大的大祭司,是被你们自己……逼走了?”
卓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哆嗦,语无伦次:“你……你们……”
梁仕初懒得与他废话,目光落在昏迷的沈荆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冷漠:“既然正主不见了,那你们这两个‘帮凶’,就跟我走一趟吧。”
卓昆闻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什么师兄弟情谊了,慌忙指着沈荆叫道:“大人!大人明鉴!都是他!一切都是他主使的!他叫沈荆,蛊术远在我之上!您要带就带他走吧!我只是被迫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梁仕初嗤笑一声,对卓昆这贪生怕死、卖友求荣的嘴脸鄙夷至极。他挥了挥手,两名侍卫立刻上前,粗暴地将昏迷的沈荆架了起来。
梁仕初的目光又扫过石架上那些密封的、散发着浓郁异香的陶瓮,眼中闪过一丝炽热。这些,可是蕴含着神秘力量的祭司之血,或许比那棵半死不活的神树更有研究价值。
“把这些,全部带走,小心搬运,一滴都不许洒。”他冷声吩咐。
侍卫们立刻行动起来,将剩余的陶瓮尽数搬走。
梁仕初最后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卓昆,并未下令抓他。一个无用的弃子,留着或许还能有点别的用处。
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俘虏和“战利品”,迅速离开了这间充满阴谋与血腥的地下囚笼。
昏暗的油灯下,只留下卓昆一人,面对着空荡的锁链、满地狼藉和沈荆留下的那滩污血,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之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此刻才明白,自己与师兄,不过是别人棋盘上,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