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又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却又处处透着不同。神树一夜绽放的奇景和那浓郁的花香似乎驱散了寨子里弥漫已久的压抑和恐慌,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那些因“瘴毒”而起的悲恸哭声也渐渐平息。
我安心地待在乌执的小楼里,看着他调养身体,捣弄草药,偶尔也会帮他分拣一些简单的药材。只是总觉得手腕上空落落的,似乎少了点什么——那只乌执送我的、刻着枯叶蝶和神秘符文的苗银镯子,不知何时不见了!
我心中顿时一慌,连忙在屋里翻找。那镯子虽旧,却是我与他最初的联结,更是他亲手为我戴上的,意义非凡。
“在找这个?”乌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抬头,见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中正拿着我那枚失落的银镯。阳光照在古拙的银镯上,折射出温润的光泽,那只錾刻的枯叶蝶仿佛要振翅飞走。
“原来在你那里!”我松了口气,欣喜地跑过去,“我找了好久,还以为丢了呢!”
乌执没有立刻将镯子还给我,而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镯身上那只枯叶蝶,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回忆,又像是某种决断。
“那日,”他低声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重量,“它护主心切,离了你。”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离了我?镯子怎么会……”
我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猛地想起,那日在后山,卓玛将淬毒匕首刺向乌执的瞬间,似乎有一道极快的银光从不知何处射出,狠狠咬中了卓玛的脖颈!
那道银光……快如闪电,形如小蛇……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乌执手中的银镯,又看向他深邃的眼睛,一个荒谬又惊人的猜想浮上心头:“难道……那道银光……是它?!”
但我很快甩甩头,怎么可能,定是我当时太害怕看花了眼。
乌执看着我重新戴好镯子,绿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安心的神色,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坐回去继续捣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愤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寨老拄着拐杖,脸色铁青地闯了进来,他甚至顾不上什么礼节,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乌执,胸口因怒气而剧烈起伏。
“乌执!”他声音嘶哑,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神树开花,寨中瘴毒消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又猛地扫过我手腕上刚刚戴好的银镯,眼神更加阴鸷了几分,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碍眼的东西。
乌执头也未抬,依旧不紧不慢地捣着石臼里的药材,声音平静无波:“如您所见,山神息怒,灾厄自退。”
“你少跟我装糊涂!”卓长老气得用拐杖重重杵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用寨中女子进行的验证!你是和她——”他猛地指向我,手指都在颤抖,“你是和这个外人完成的仪式!对不对?!”
乌执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绿色的眼眸迎上卓长老愤怒的视线,没有丝毫退避:“是又如何?”
“你!你简直胡闹!”卓长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爆发出来,“祭司血脉何等神圣!岂容你如此儿戏!用一个山外来的、不知根底的女人糊弄过去?你竟擅自与一个外人完成验证仪式?!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神树认可?荒谬!那不过是……不过是……”他似乎气急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恨恨道,“你置祭司血脉的纯净于何地?置寨子的未来于何地?置族人的安危于何地?!”
他痛心疾首,仿佛乌执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面对卓长老连珠炮似的质问,乌执神色未变,只是轻轻将我的手拢到他身后,自己上前半步,挡在了我面前。
他比卓长老高出许多,此刻站起来,竟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轮廓。
“长老,”他开口,声音清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地上,“寨子的安危,族人的性命,我从未忘怀。神树万花因她而开,瘴毒因她而退,这便是最大的认可和事实。只要我乌执在此一日,便会竭尽所能,护佑寨子一日平安。这是我身为巴代雄的责任。”
乌执话锋一转,绿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卓长老,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至于以何种方式守护,与何人完成仪式,这是我的私事。”
他的目光沉静如古井,却透出一股强大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您,无权过问。”
“你!”卓长老被他的话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指着乌执的手指都在发抖。他显然没料到乌执会如此直接且强硬地回绝他,甚至隐隐透出警告的意味。
他死死盯着乌执,又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最终,他像是极力压下滔天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好!好!好一个巴代雄!但愿你不要为你今日的决定后悔!寨子的命运,不是儿戏!”
说完,他重重一顿拐杖,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背影都透着压抑的狂怒。
直到卓长老的身影彻底消失,乌执周身那股无形的冷厉气势才缓缓收敛。
他转过身,看向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我,目光落在我腕间的银镯上,语气放缓了些:“吓到了?”
我摇摇头,下意识地摸了摸冰凉的银镯:“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
“他的计划被打乱了,自然生气。”乌执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必理会。”
“那……这镯子……”我看着银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它这么重要,还是你……”
“它喜欢你。”乌执打断我的话,指尖极轻地碰了碰那只枯叶蝶,“戴着就好。有它在,寻常毒物不敢近你身。”
他这话说得自然,我却听得心头一暖,又微微一颤。这不仅仅是一件礼物,更是一道护身符,一份沉甸甸的守护。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将影子拉长。
我低头看着腕间的银镯,它安静地贴合着皮肤,仿佛真的有生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