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粥冒着白气,瓷碗边缘凝着水珠。沈静雅握着碗沿,指尖终于有了点温度,却还是不敢大口喝,只小口抿着,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
秦津锐坐在对面的木凳上,手里捏着铅笔,笔记本摊在膝盖上。见她碗里的粥见了底,才轻声开口:“身体能撑住吗?想跟你再聊聊张茂林。”
沈静雅的手猛地一顿,瓷碗在桌面上磕出轻响。她抬起头,眼里的恐惧又涌了上来,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说:“他不叫张茂林。”
秦津锐握着铅笔的手顿了顿:“你说什么?”
“他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张茂林,但他在海外一直用‘陈耀东’这个名字。”沈静雅的声音发颤,“我也是嫁给他之后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药材商人,是东南亚那边黑帮的人。”
秦津锐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道深痕:“你是在海外认识他的?怎么会嫁给他?”
“我爸妈早逝,五年前跟着远房姨妈去了马来西亚。”沈静雅低下头,手指抠着碗底的粥渍,“在唐人街的服装厂上班时遇到他,他那时候穿得很体面,说话也温和,经常来厂里给工人们送水果,还帮我修过自行车。”
她的声音软了些,像是在回忆里陷了片刻,又立刻被现实拉回来:“认识半年,他就跟我求婚,说要带我过好日子。我那时候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就答应了。”
“结婚后多久,你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秦津锐问。
“不到三个月。”沈静雅的肩膀垮下来,“有天晚上他回来,西装上沾着血,还带回来两个黑箱子,打开一看全是枪。我吓得要报警,他就把我按在墙上,说要是敢声张,就把我扔去喂鳄鱼。”
秦津锐皱紧眉头:“他在海外做什么生意?”
“军火、走私,还有赌场。”沈静雅的声音压得更低,“他手下有十几个人,专门在边境线上倒腾军火,还把海外的毒品运进来。这次带我回国,说是让我回来看看亲戚,其实是让我帮他牵线,联系国内的买家。”
“他让你联系谁?”
“一个姓刘的老板,在省城里开五金店,其实是帮他囤货的。”沈静雅说着,突然抓住秦津锐的胳膊,“我没帮他!我知道这是犯法的,他让我去跟刘老板接头,我故意走错路,还偷偷给派出所打了电话,结果……”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知道后,把我关在出租屋里打。用皮带抽,用酒瓶砸,说我是白眼狼,还说要让我后悔一辈子。”
秦津锐看着她胳膊上露出的疤痕,心里沉了沉:“你是怎么从他手里跑出来的?他在国内应该也有同伙。”
“他这次带回来的两个人,一个叫老鬼,一个叫瘦猴,就是他的手下。”沈静雅抹了把眼泪,“那天他让老鬼去盯刘老板的动静,自己喝了酒,跟我发脾气,说等做完这单生意,就把我带回马来西亚,永远别想出来。我趁他喝醉,从后窗跳了出去,光着脚跑了半夜,才遇到你们的巡逻兵。”
秦津锐在笔记本上记下“陈耀东”“马来西亚黑帮”“姓刘的五金店老板”几个关键词,又问:“他这次回国的交易,具体是什么东西?跟谁交易?”
“是一批走私的冲锋枪,还有二十箱子弹。”沈静雅想了想,“交易对象我不知道名字,只听他跟老鬼说,对方在边境有‘路子’,能把货运去内地。还说交易地点定在后天晚上,在三道河的渡口。”
秦津锐心里一紧,三道河渡口正好在他们之前排查的盲区,地形复杂,到处是芦苇荡,很容易藏人。他刚要追问细节,就见沈静雅突然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
“津锐,你快想办法!他不会放过我的,更不会放过你们秦家!”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满是绝望。
秦津锐的心猛地一沉:“你说什么?他为什么要针对我们秦家?”
“他在海外的时候,跟你父亲打过交道!”沈静雅的声音发颤,“有次他喝醉了,跟手下说,当年你父亲在边境当缉毒队长时,抓过他的叔叔,还缴了他一批货,让他损失了几百万。他一直记恨着,说早晚要报仇。”
秦津锐的手指攥紧,指节泛白。父亲退休前确实在边境缉毒队待过十几年,当年破过不少大案,没想到竟跟陈耀东有这样的过节。
“他还说什么了?”秦津锐的声音冷了些。
“他说这次回国,不光是为了交易,还要找到你父亲的下落。”沈静雅的眼泪掉得更凶,“他知道你现在在边境做公安,说要先把你除掉,再去找你父亲。他说秦家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秦津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波澜,拍了拍沈静雅的手背:“你别慌,我会安排人保护我父亲,也会加强这里的安保。陈耀东想动秦家,没那么容易。”
“可他很狡猾!”沈静雅急得摇头,“他在海外有很多同伙,还会用假身份,之前在马来西亚,警察抓了他三次,都被他用假护照跑了。这次他带的货很多,肯定会安排后手。”
秦津锐点点头:“我们已经联系了省厅,让他们查‘陈耀东’的海外档案,也会盯着那个姓刘的五金店老板。你再想想,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其他同伙的名字,或者常去的地方?”
沈静雅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掐着眉心,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他提过一个叫‘阿坤’的人,说这次交易,阿坤会带车来接货。还有,他在镇上租了一个院子,就在杂货铺后面,里面堆着很多木箱,不知道是不是装军火的。”
“院子有什么标记吗?”秦津锐追问。
“院门口有棵大榕树,墙上爬满了牵牛花。”沈静雅说,“我只去过一次,是他让我去送东西,院子里有两个看门的,都带着刀。”
秦津锐把这些信息一一记下,又问:“陈耀东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比如每天固定做什么事,或者害怕什么?”
“他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沈静雅想了想,“还有,他左手手腕上有个蛇形纹身,抽烟只抽‘555’牌的。对了,他怕水,下雨天很少出门,说小时候差点被淹死。”
这些细节像碎片一样,在秦津锐脑海里拼凑出陈耀东的轮廓。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这些信息很重要,我现在要去安排人手,你在这里好好休息,门口会有人守着,有任何情况随时喊他们。”
沈静雅却突然拉住他的衣角,眼神里满是恳求:“你能不能别离开?我一个人待着,总觉得他会突然闯进来。”
秦津锐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软了软,又坐回木凳上:“我再陪你一会儿,等总部的增援到了再走。”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檐水滴答作响,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沈静雅靠在床头,慢慢放松下来,眼神也柔和了些:“谢谢你,津锐。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这是我们该做的。”秦津锐说,“你能站出来指证他,已经很勇敢了。等抓住陈耀东,你就能过回正常生活了。”
沈静雅却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我还能过回正常生活吗?在海外的时候,我见过他杀过人,还帮他藏过枪。就算他被抓了,我是不是也要坐牢?”
秦津锐沉默了片刻,才说:“你是被胁迫的,而且主动提供了线索,属于立功表现。只要如实交代情况,法律会考虑这些因素。”
沈静雅的眼睛亮了些,又很快暗下去:“可我怕……怕他的同伙会来找我报仇。他在黑帮里很有势力,就算他被抓了,他的手下也不会放过我。”
“我们会安排你去安全的地方,等风头过了,再帮你换个身份。”秦津锐语气坚定,“你不用怕,我们会保护你。”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守屋的战士掀开门帘走进来,手里拿着对讲机:“秦队,总部来电,说省厅已经查到‘陈耀东’的档案,他在东南亚涉嫌多起军火走私和杀人案,是国际刑警通缉的逃犯。还有,刚才巡逻队在三道河附近发现了两辆可疑的货车,车牌是假的。”
秦津锐立刻站起身:“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转头看向沈静雅,“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沈静雅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她走到窗边,看着秦津锐的身影消失在雨雾里,突然想起陈耀东昨天说的话——“秦家的人,一个都跑不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不知道,这场与魔鬼的较量,到底要持续多久,而她和秦家,又能不能真正逃出生天。
雨还在下,安全屋的灯光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微弱,像是随时会被黑暗吞噬。沈静雅攥着窗帘,指节泛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帮秦津锐抓住陈耀东,不然,他们谁都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