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这小崽子醒了,还不老实!”凶恶汉子骂骂咧咧地走上前,用脚踢了石头一下。
石头吓得魂飞魄散,连呜咽声都哽在了喉咙里。
另一个声音响起,正是那个骗他来的和尚,“醒了就好,省得浪费米粮。看紧点,这批‘货’凑齐就要运走,上边催得紧。”
“知道了,啰嗦。”凶恶汉子不耐烦地应道。
和尚的目光,如同打量货物般扫过屋内三个被捆绑的孩子,随即转身离去。
那凶恶汉子将一个装着不知名糊状食物的破碗扔在地上,又粗暴地给每个孩子灌了几口冷水,然后骂骂咧咧地重新锁上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石头躺在冰冷的稻草上,手脚被缚,口不能言,唯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恐惧和绝望。
“娘……我知错了……”
“我不该信那坏人……”
“娘……你在哪里……”
“快来救救石头啊……”
而此刻,远在十几里外山坡下的破败茅屋前,他的母亲陈王氏,正因为他的彻夜未归,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之中。
那天下午,石头说要再去捡点柴火,看看捕鸟扣,陈王氏并没太在意。儿子懂事,经常在附近帮忙,天黑前都会准时回来。
她继续埋头编着草鞋,想着明天是不是再去趟集市,把新编的几双和剩下的那个小垫子卖掉,换点盐巴回来。
自从开始学着腌菜、腌鱼干,雷先生给的盐,用得很快。
日头一点点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陈王氏编完手里最后一根草茎,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抬头望了望屋后的山路。
石头还没回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安。
平时这个时辰,石头早该到家了。
“石头~!石头~!”她站起身,朝着山林方向喊了几声。
只有山谷传来的回声,和归巢鸟儿的扑棱声。
“这孩子,跑哪儿玩去了……”她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但心里的不安却在扩大。
她走到屋后,往林子里张望,暮色笼罩下的山林,显得幽深而寂静。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天色几乎完全黑了下来,还是不见石头的踪影。陈王氏彻底慌了。
石头从来不会这样!
他知道自己会担心!
她再也坐不住了,点起一个简陋的松明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林子。
“石头~!我的儿~!你在哪儿~!快回答娘啊!”她嘶哑的喊声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惊恐。
她沿着石头常去捡柴火的小路寻找,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火把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照亮脚下崎岖的路和两旁张牙舞爪的树影。
“石头!别吓娘!快出来!”
她找到了石头设捕鸟扣的地方,扣子空着。
又在附近发现了石头那个歪歪扭扭的小筐,里面只有几根零散的柴火,掉落在草丛里。
看到筐子,陈王氏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筐子在这里,人呢?!
她发疯似的在附近寻找,呼喊,火把差点烧着了枯草。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变得尖利、破碎。
“石头~!石头~!”
回应她的,只有冷冷的山风和夜枭凄厉的啼叫。
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各种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
摔下山崖了?
被野兽叼走了?
还是……还是遇到了拍花子?
前几天赶集有人还提醒过她要小心孩子乱跑……
不!不会的!
她的石头不会有事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举着火把,更仔细地搜寻。
她查看了每一个可能藏人的树洞、岩石后面,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鞋子被露水打湿了,裤腿被荆棘划破了,她都浑然不觉。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她已经在山林里找了一整夜,嗓子彻底喊哑了,火把也早已熄灭。
她累得几乎虚脱,靠着一棵树滑坐在地上,绝望的泪水汹涌而出。
天亮了,希望却似乎更加渺茫。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茅屋,抱着石头留下的那件破褂子,哭得肝肠寸断。
但很快,她抹干了眼泪,不能放弃!她的石头一定还在等着她!
她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跑到邻近的几户散居的山民家求助。
山里人淳朴,听说石头丢了,都跟着着急。
七八个青壮年和妇人,拿着棍棒柴刀,跟着陈王氏再次进山,展开了更仔细的拉网式搜索。
他们扩大了范围,几乎搜遍了附近几个山头所有石头可能去的地方。大声呼喊着石头的名字,惊起了林间的飞鸟。
“石头~!”
“陈家小子!听见应一声~!”
搜索持续了大半天,直到日头再次偏西。
人们累得筋疲力尽,却一无所获。
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石头的任何踪影。
一个大活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陈嫂子……这……这怕是……”一个年长的山民看着面如死灰的陈王氏,不忍心说出那个猜测。
陈王氏心里那最后一点侥幸也被击碎了。
搜了一天一夜都找不到,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拐走了!
“拍花子!是拍花子拐走了我的石头!”陈王氏发出凄厉的尖叫,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众人连忙扶住她,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
“不如报官吧!”有人提议。
“报官!对!报官!”陈王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站起来,“官府一定能帮我找到石头!一定能!”
她谢过了帮忙的乡邻,也顾不上回家收拾,顶着满头乱发,穿着被荆棘划得破烂、沾满泥污的衣服,凭着心里那股救儿子的执念,发足狂奔,一路哭,一路问,终于在傍晚时分,跌跌撞撞地赶到了十几里外的清源县城。
她不知道县衙在哪里,只知道往最热闹、房子最好的地方跑。
看到一家气派的旅店,她以为是衙门,或者说,她已经慌不择路,看到可能管事的人就冲了上去……
而恰好店内就有官差在吃饭,于是,便有了旅店门口那令人心碎的一幕。
一个母亲绝望的哭嚎,与官差冷漠的呵斥,形成了这浊世最残忍的对比。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恩人此刻就在这家旅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