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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巧地,隔天依旧是个大阴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天空上,没有一丝阳光能穿透云层洒下来,整个城镇都笼罩在一片沉静的灰暗里。

时间正处在早晨与中午之间的过渡阶段,街上的行人比清晨时多了些,却又还没到午间最热闹的时刻,空气里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沉静。

空气显得相当寒冷,风裹着凉意在街道上穿行,就算肩上披着厚实的外套,那股寒风还是能从衣领的缝隙、袖口的边缘钻进去,顺着肌肤往下滑,带来一阵透彻的冷意,让人忍不住想把脖子往衣服里缩一缩。

罗尼站在原地,先是 “呼啊啊” 地发出一声绵长的呵欠,眼角因为生理性的反应噙着细小的泪珠,眼神也带着刚睡醒般的茫然,显然还没从困倦里完全缓过来。

旁边的莱尔注意到她的模样,开口问道:“想睡觉吗?”

“是的…… 昨晚婕斯陛下说什么都不肯让我睡。” 罗尼下意识地低声回答,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含糊。但话刚说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表述可能会引人误解,赶忙睁大眼睛,语气急切地出言辩解:“啊,不、不是那样的喔!婕斯陛下、朱莉还有玛莉亚,她们一直在跟我讨论今日会议的相关事项,不是故意不让我睡觉的。那个、呜,虽然现在我看起来这副没精神的邋遢模样,但只要会议一开始,我肯定能集中精神,变得非常可靠唷!您千万别因为我现在的样子而误解我!” 她说着,还微微挺了挺肩膀,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决心。

隔壁的大汉 —— 莱尔听着她慌忙解释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我才没担心这个哩!”

听到莱尔的话,罗尼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脸颊却因为刚才的慌忙变得通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不再说话。

两人此时正并肩站在办公厅的正面大门口。办公厅的大门是深棕色的木质材质,门板上刻着简单的纹路,显得庄重又沉稳。

回想昨天的安排,依照婕斯、朱莉、玛莉亚三人的希望,罗尼让她们住在了自己经营的工坊 “罗妮” 的主屋里。而亚维则被少女王婕斯以一句 “我们有女性的话题要聊” 给礼貌地赶了出来,罗尼便另外为他准备了镇上的旅店,让他在那里过夜。

其实罗尼并不是没有想过,让堂堂一国之主住在工坊那间不算宽敞的主屋里,似乎有些不妥当,毕竟主屋的空间不大,设施也比不上宫殿或是高档旅店。但当时婕斯本人却显得很开心,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还主动说这样的环境更有生活气息,于是罗尼也就不再多追究,安心地安排了下来。

更何况,罗尼自己也鲜少有机会像这样,与同性的友人们热热闹闹地一起过夜。最近这段时间,她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工坊和住处两点一线,日子过得有些安静。所以能和婕斯她们一起说说笑笑,对她来说本就是件开心的事,这样的机会让她心里满是暖意。

昨晚的场景还清晰地留在她的记忆里:四个人肩并着肩挤在不算大的房间里,看着为数不多的寝具,半开玩笑似的互相争抢,你拉一下被子,我扯一下枕头,嬉闹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最后才带着笑意互相依偎着入睡,那样的热闹让她忘记了疲惫。

到了今天早晨天明时分,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果然还是没有收到莱特一行回来的消息。罗尼先把同样睡眠不足、眼神带着倦意的婕斯等人送到了办公厅,看着她们走进大门后,正打算趁着会议开始之前,找个安静的地方补眠一下,缓解一下整夜没睡好的疲惫,没想到刚转身,就被莱尔叫住了。

莱尔当时的表情很严肃,只说有必须两人私下谈谈的事情,没有再多说其他。

面向大马路的办公厅前面,从很早开始就热闹了起来。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提着篮子去市集的妇人,有背着工具去做工的工匠,还有互相追逐打闹的孩子。虽然市民们大多已经被告知今天办公厅将举行重要会议的消息,但就算如此,来往于街上的人流却与平时无异,大家依旧按照往常的节奏生活,只是路过办公厅时,会忍不住多瞥几眼。

罗尼站在大门口,眼神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熙来攘往的人潮,心里还在想着补眠的事。偶尔,她会悄悄侧过头,窥探身旁莱尔的状况。明明是莱尔主动找她过来,说有事情要谈,但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露难色,眉头微微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站着。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罗尼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呃,请问…… 您有话要说是吗?”

“啊、嗯。” 莱尔听到问话,像是才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

他先是 “唔” 地低吟了一声,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慎重地选择着该说的词句,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呃…… 你还好吗?”

“嗯?” 罗尼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眼神里满是疑惑,不明白莱尔为什么会问这个。

莱尔看到她的反应,连忙摆了摆手,语气有些慌乱地解释:“啊,不不不,不是这样,我不是要问这个…… 我是想说,你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吗?”

此刻的莱尔,样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双手不自觉地攥了攥,眼神也有些闪躲,完全没有平时那种充满压迫性的风貌,反而透着一股不自在,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他的视线也没有朝着罗尼,而是越过眼前的人群,望向了远方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在回避什么。

罗尼尽管心里还有些狐疑,微微歪着头,眼神里带着困惑,但还是老实地回答:“是,托各位的福,我活得非常愉快。”

“那死小子莱特有好好照顾你吗?” 莱尔接着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非常照顾我。” 罗尼毫不犹豫地回答,想起莱特平时的举动,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吃饭洗衣一类的家事呢?是莱特做的吗?” 莱尔又问,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所有家事都是我的工作,要是给莱特做那事情就不得了了。” 罗尼笑着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有些好笑,“他做家事总是笨手笨脚的,上次让他洗碗,还差点把盘子摔了。”

“那你有没有什么烦恼?” 莱尔的语气依旧认真,没有因为罗尼的玩笑而放松。

“呃…… 目前没有什么特别烦恼的事情。” 罗尼仔细想了想,这段时间的生活虽然忙碌,但一切都很顺利,身边的人也都很好,确实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于是如实回答。

“你那娇小的身体要做锻造工作,不会很辛苦吗?” 莱尔的目光落在罗尼身上,带着担忧,锻造工作本就耗费体力,罗尼的个子不高,身形也显得娇小,很难想象她日复一日地做着这样的工作。

“一开始确实很吃力,每次结束后都觉得手臂酸痛,连抬起来都费劲。” 罗尼想起刚开始接触锻造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几分回忆,“但我已经习惯了,这三年来每天都在做,早就适应了这样的强度。我也不是白白做了这三年的,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完成工作了。”

接二连三地回答过莱尔的问题后,罗尼停下话,心里有些好奇,不知道下一个问题会是什么,也不明白莱尔今天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看似日常的事情,这些问题大多都是关于她的生活琐事,和之前严肃的氛围有些不符。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莱尔又开口了,声音比之前轻了些:“有没有梦想?”

“梦、梦想是吗?” 罗尼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虽然我觉得这么想有点贪心,毕竟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但我希望今后能永远和莱特一起经营那间‘罗妮’工坊,每天一起工作,一起回家,过着安稳的日子。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梦想了。” 她说着,眼神变得坚定,语气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到了这时候 —— 莱尔总算缓缓转过头,看向了罗尼,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再望向远方。

沉默了几秒,他才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复杂:“你无论如何都要出席今天的会议吗?”

“是的,我一定要出席。” 罗尼没有丝毫犹豫,明确地点了点头,立刻回答,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她知道这次会议很重要,自己必须在场。

莱尔看着她坚定的模样,慢慢眯细了眼睛,随后很无力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这种看法对你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啦。”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柔和下来,仿佛看着什么耀眼的东西,语气里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不过,我还是觉得你那顽固的态度很像罗妮。”

听到 “罗妮” 这个名字,罗尼心里猛地一顿,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暗自心想:啊啊,原来如此啊。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外表似乎跟莱特已故的养姐罗妮˙菲斯小时候如出一辙。一开始,她也曾因为这一点,和莱特处得不是很好,严重的时候,莱特甚至会拿她外貌的事当借口,把对罗妮的思念和愧疚迁怒到她身上 —— 不过,后来莱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专门针对这件事情向她道歉了,两人的关系才慢慢缓和。

现在想来,莱尔应该也是因为这相似的外貌,把有如罗妮重生的自己,和罗妮的形象重叠看待了吧!罗妮是莱尔的养女,三年前,他失去了这个女儿,心里一定满是遗憾和思念。现在的他,或许正是想借着和自己的对话,找回这三年之间所失去的、本该属于他和罗妮的亲子对话,弥补当年的遗憾。

罗尼心里猜测着:说不定在这三年之间,他都一直忍耐着。为了让莱特和自己能够自由地生活,不被过去的事情束缚,他必须压抑住自己身为罗妮˙菲斯之父的心情,不能做出超乎必要以上的干涉,怕打扰到他们的生活。所以,他才会一直刻意地和自己保持距离,很少像今天这样主动找自己聊天 —— 或许事情就是这样吧。

她看着莱尔此刻温柔地垂下眼角的模样,那眼神里的暖意和牵挂,分明就是他身为父亲时会露出的表情。这份压抑了三年的情感,在今天终于忍不住表现了出来。

—— 不过,很抱歉。罗尼在心里默默地说。

她抬起头,看着莱尔,轻声说道:“不是哦。”

“啊?” 莱尔听到这个回答,显然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眼神里满是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罗尼看着他瞪圆了眼睛的模样,露出了一个委婉的微笑,语气平静却坚定地解释:“我是很像莱特,这些年和他相处,他的认真和坚持影响了我很多。还有尼禄小姐,她教会了我很多做事的道理,也对我造成了一点影响;另外,我还从舒雅小姐那里得到了开朗的心,学会了更积极地面对生活。”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并不认识罗妮˙菲斯小姐。关于她细微的心情变化、习惯的表情、常用的动作、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做事的方式、本身的性格等 —— 诸如此类的一切,我都只是从莱特和您的描述里听别人阐述过,所以我并没有受到她的影响。”

罗尼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就算莱尔先生在我身上看到了罗妮小姐的影子,但那也不过是您因为思念而产生的幻想。我只认识我身为罗尼的这三年之间所遇见过的人们,我的性格、我的想法,也只会受到这些人的影响,和罗妮小姐没有关系。”

“这一点是绝对无法颠覆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格外坚定,“—— 我就是我,是罗尼,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说完这句话,罗尼心里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好像变了。如果是三年前的她,面对莱尔这样带着思念的注视和误解,绝对不可能有这样清晰的想法,更不可能如此平静又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这三年的经历,遇见的人,做过的事,都让她慢慢找到了自己,变得更加成熟和笃定。

莱尔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自嘲:“…… 说的也是,看来我这老头太自以为是了。” 话落,他没有再移开视线,而是保持着原来的姿态,露出凝神呆视的表情,仿佛在认真反思自己之前的想法。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向罗尼,语气平静却格外诚恳:“是我误解了,你跟罗妮一点也不像。”

罗尼听到这话,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只是轻声回应:“…… 是。”

莱尔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我到现在都还觉得,罗妮进行恶魔契约这件事是错的。”

突然被提及罗妮的往事,罗尼没有丝毫准备,整个人明显吓了一跳,身体微微一怔。

莱尔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像是在回忆过去,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观点:“她应该拼命地逃。我知道她想要保护莱特,尽管如此,她还是应该不顾一切地逃命。罗妮做了错误的选择。”

罗尼下意识地想为罗妮辩解,声音有些迟疑:“啊,那个,可是我……”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莱尔打断了。莱尔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肯定:“可是,对于你诞生这件事,我却认为是正确的。这点我敢断言。”

罗尼完全没料到莱尔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地 “咦” 了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似乎顿了一下。

这时,莱尔的嘴角微微一勾,那抹笑容很淡,却清晰地展现出他此刻的心境 —— 从他的表情可以明确看出,他已经不再为过去的幻想所束缚,之前的纠结与困惑仿佛瞬间消散。他想通这件事的速度,快到让人有些傻眼,完全超出了罗尼的预期。

莱尔看着愣在原地的罗尼,轻声问道:“很矛盾吗?”

罗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她心里既有对莱尔态度转变的惊讶,也有对自己诞生意义被肯定的触动,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间无法组织语言。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内心确实被莱尔这番话深深打动了,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蔓延至全身,连心脏都感觉火热热的,充满了力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罗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莱尔今天找她过来,根本不是为了之前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 明确告诉她,她的诞生是正确的。

紧接着,莱尔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一种郑重的邀约:“我们一定会守护你。罗尼,你愿意与我们一同作战吗?”

这一次,罗尼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坚定而有力:“—— 是!”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会全力奋战,绝不辜负莱尔的信任与守护。就在罗尼用力地点了点头,做出承诺的同时,从不远处人潮汹涌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明显的骚动声,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办公厅正面的方向 ——

往那边一看,原本熙来攘往、不断流动的人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完全停滞了下来。人们像是事先约定好一般,自觉地向左右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并且互相交换着眼神,与身旁的人低声窃窃私语,脸上满是好奇与警惕。

而那群引起骚动的人,正沿着人们让出来的那条道路,从人潮的那一头缓缓走过来,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来了吗?” 莱尔感受到空气中的变化,低声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罗尼虽然清晰地听见了莱尔的低语声,视线却紧紧锁定在那群走来的人身上,完全无法挪开。

那是一群在自卫骑士团团员带领之下走过来的人,他们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影,简直就像是影子般的一行人,与周围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位气质截然不同的女性 —— 一位是身穿黑色盔甲的女战士,另一位则是穿着漆黑礼服的贵妇。她们正是西丝卡与菲华。西丝卡有着像陶瓷般白皙的脸孔,她的目光笔直地投向正前方,没有丝毫闪躲,一头剪齐到耳朵上方的金色短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整个人威风凛凛,仿佛能轻易破风而行,充满了力量感;相对地,菲华的状态则完全不同,她的黑色双眸死气沉沉地眯细着,没有任何光彩,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拖着枯树似的纤细肢体,缓慢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她们是呈现出鲜明对照的两个人 —— 不,更准确地说,是两把魔剑,此刻正默默地引导着自己的主人们,一步步靠近办公厅。

在这一行人之中,有一个身影格外醒目 ——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即便与莱尔相比,他的体型也毫不逊色,甚至在魁梧程度上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留着整齐的西洋头,身上穿着一套盔甲,这套盔甲比普通士兵们的装备更高档,材质与做工都更为精良,但颜色同样是一片纯粹的漆黑,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男人一边走,一边环顾着周围的市民,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意味,仿佛在看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在大汉的身后,紧跟着一位弯腰驼背的老年男人。老人蓄着花白的胡须,长长的胡须垂到胸前,他的身体看起来十分衰弱,只能依靠一根拐杖支撑着,才能勉强维持站立与行走的姿态。他身上穿着一件褪色的长袍,袍子的颜色同样是黑漆抹黑的,与周围人的衣着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由于长袍的下摆太长,一直拖在地上,经过长时间的磨损,已经布满了残破的痕迹,看起来十分破旧。单从外表来看,实在没有人会觉得这个老人是某个国家的代表,更像是一个普通的、落魄的老者。

罗尼看着这两个人,很快就察觉到,大汉与老人的面孔,和三年前那次会议上出现的人物是同样的面孔,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想不起他们具体的名字了。她在心里努力回忆着,模糊记得前者应该是帝国的人,而后者则是同盟国的人,但具体的身份信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还有 ——

当罗尼的目光扫过老人身旁的另一个人时,她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发出了 “啊…………” 的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不安。

这一刻,罗尼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果然来了。她在心里默念着,之前的预感成真了。

那个走在老人身旁的银发男子,正是让她感到不安的源头。

男子在黑色盔甲之外,还罩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将自己包裹得十分严实。他的身材高瘦,但从盔甲与外套勾勒出的轮廓来看,却拥有着结实的体格,肌肉线条隐约可见。更让人在意的是,银发男子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冰冷而锐利,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某种经过精心打磨的锐利刀刃,稍一靠近,就会感受到强烈的危险感。

他似乎觉得周围市民的反应十分可笑,脸上带着一抹冷酷的笑容,眼神轻蔑地睥睨着那些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都市市民们,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

—— 齐鲁。罗尼在心里默念出这个名字,手心不自觉地冒出了汗水,连指尖都开始微微发凉。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的构成 —— 灵气、罗妮˙菲斯的肉、霍尔凡尼尔的血、莱特第一把打造出来的刀的残骸,还有莱特˙恩兹的左眼球。

这是一幅 “杂种” 的肉体 —— 这个秘密,莱特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就连罗尼本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然而,这个齐鲁,却在之前罗尼和尼禄面前,毫无预兆地抖出了这件事,将她最隐秘的一面暴露在阳光下。

罗尼至今都不清楚,齐鲁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这个秘密的,但从那之后,她就变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只要被他的双眼注视,就好像自己内心深处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脆弱都会被他彻底看透一般,那种无所依靠、毫无遮蔽的感觉,让她格外不安。

—— 不行,我不能退缩。罗尼在心里默默叱喝着那个略微退缩的自己,不断给自己打气。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她必须坚强起来,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大汉已经来到了莱尔的面前,他停下脚步,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地说道:“让大陆最强悍的猛者特地出来迎接,是有什么盘算啊?杰森。”

莱尔听到对方的称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冰冷地回敬道:“奥古斯都亚瑟,你以为谁会乐意出来迎接你这种货色?你们人数只有这些吗?”

“士兵们全部安置在都市之外,大概有一千人左右。” 面对莱尔那充满压迫感的险恶视线,大块头男子 —— 奥古斯都亚瑟却丝毫不在意,反而露出一副 “你没搞错吧” 的态度,苦笑着解释道,“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哪里找得到来往其他国家之间,还能够不带一兵一卒随行的傻瓜?就连军国也在外头扎营呢!”

莱尔听完,不满地咂了一下舌,随后不再与奥古斯都纠缠这个话题,转头叫了附近一名自卫骑士团团员过来,明确命令他给这批刚到的人进行搜身。毕竟这次是聚集了大陆多个国家首脑的重要会议,为了确保安全,出席者全体禁止携带武器。而帝政盟国这一行人,似乎在进入都市之前,就已经事先将武器放在了市外,所以此刻他们身上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武器。

当然,西丝卡与菲华这两位魔剑,对于搜身的要求表示了明确的不满,她们显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检查。

奥古斯都见状,上前一步,为她们辩解道:“我帝政盟国所准备来对抗霍尔凡尼尔的主力,就是以这两把为主的魔剑们。因此,我等判断必须让这两位参加二国一市会议。”

莱尔立刻反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被允许 ——”

“就像独立自由都市和军国认定的主力 —— 由锻造师所打造的刀可以被带进会议场上一样,我等携带我等的主力魔剑入内,又有何不可?” 奥古斯都打断了莱尔的话,语气带着几分理直气壮,“过去我们已经多次议论过刀 ——‘圣剑’的有效性了,从现在起要不要把焦点放在魔剑有效与否之上看看啊,杰森?”

罗尼在一旁听着,心里十分清楚,奥古斯都这番话根本就是狗屁道理,他们想携带魔剑进入会议,不过是为了自己方便,想在会议中掌握更夺主动权罢了,哪里是什么为了对抗霍尔凡尼尔。

但罗尼也明白,这毕竟是聚集了大陆多个国家代表的会议,各国之间本就存在诸多分歧,早已不存在稳当的协调性了。每个国家都有各自的见解与利益诉求,要让他们完全统一意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奥古斯都提出了这样的主张,并且拿 “圣剑” 作为借口,那么要将这个主张驳倒,就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稍有不慎,还可能引发更大的矛盾。

莱尔与奥古斯都相互瞪视着对方,眼神里充满了对峙的意味,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气氛格外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莱尔才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冷漠地扬了扬下巴,说道:“…… 快进去,大家都在等了。” 显然,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以免耽误会议的进程。

奥古斯都见莱尔妥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率先穿过办公厅的入口。在他身后,老年男子、西丝卡和菲华也依次跟了进去。

就在这时,正在给齐鲁搜身的自卫骑士团团员,突然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莱尔,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地询问:“团长,匕首怎么处理?”

“匕首?” 莱尔听到这个词,眉头微微皱起,目光投向齐鲁的方向。

罗尼因为一直对秦鲁心存警惕,所以也下意识地躲在莱尔的身后,悄悄偷窥着那边的状况。她清楚地看到,齐鲁的黑衣前襟敞开着,在衣服内里,赫然收藏着一把放在小小剑鞘内的短剑,也就是团员所说的匕首。

齐鲁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依旧带着那抹淡淡的冷笑,开口说道:“这是护身用。” 说完,他便很快地拉起黑衣,将匕首重新遮住。“要没收也无妨,但我希望这点东西你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你应该不是会被这种程度的刀刃给杀害的货色吧?”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又带着几分挑衅,看向莱尔。

莱尔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似乎是觉得有些不耐烦,也可能是刚才与奥古斯都的周旋已经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丢下一句 “好吧” 后,便快速地结束了这件事,没有再过多追究。看得出来,刚刚与奥古斯都之间的互动,似乎让他变得有点得过且过,不愿再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

—— 那该不会是…… 罗尼看着那把被齐鲁重新藏起的匕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种不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因为那把匕首只在众人面前暴露了短暂的时间,所以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罗尼却凭借着敏锐的观察,确实看到了一个细节 —— 匕首的剑锷处,有两个小小的球体,这让整把匕首呈现出一种奇妙的、与众不同的形状,她从未在其他武器上见过这样的设计。

就在罗尼还在思考那把匕首的特殊性时,打算迈步走进办公厅的齐鲁,眼神突然停顿在了罗尼的身上。他的目光冰冷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直地看向罗尼的内心深处。

罗尼被他这样一看,不禁全身僵硬,心脏也跟着猛地一缩,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但让她意外的是,齐鲁并没有特别说什么,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看了她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跟随着奥古斯都等人的脚步,消失在了办公厅之内。

直到齐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罗尼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身体晃了晃,差点当场蹲下。她用手紧紧地攥着衣角,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 真是的,我怎么可以因为这样就退缩呢!罗尼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战斗已经开始了,从这一刻起,她没有退路。

别害怕,罗尼,你一定可以的。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努力驱散内心的恐惧,重新挺直了背脊,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好了,咱们也走吧,会议要开始了。” 莱尔整理了一下衣襟,步伐平稳地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耽搁的郑重。

“莱尔先生。” 身后传来罗尼的声音,音量不高,却足以让莱尔停下脚步。

莱尔闻声回过头,鼻腔里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 “嗯?”,目光落在罗尼身上。罗尼立刻快步上前,先是朝着周围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无关人员靠近后,才微微俯身,将脸凑到莱尔的耳朵边,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有件事情让我有点介意……” 罗尼的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说话时指尖微微蜷缩,显然是心里藏着放不下的顾虑。

莱尔听完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示意罗尼先不必多言,等进入会议室后再做打算。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进了即将召开重要会议的房间。

数十分钟后,原本空旷的会议室逐渐被人填满,大陆上举足轻重的人物陆续到场,按照既定的顺序依次在圆桌旁落座。

帝政盟国骑士团总团长奥古斯都˙亚瑟,身着绣有繁复纹路的骑士制服,坐定后便挺直脊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在场众人,周身散发着久经上位的威严;帝政盟国战士团团长齐鲁,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节分明,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帝政盟国参谋兰斯洛特˙道格拉斯,年纪稍长,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他缓缓落座后,便微眯起凹陷的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已将现场的动静纳入眼底。

紧接着,军国总统婕斯˙q˙蓝彻斯特步入会场,她步伐干练,落座时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军国军师亚维˙艾文紧随其后,手中拿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坐下后便低头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神情专注;独立自由都市市长宇国˙哈斯曼,身着正式的礼服,落座后双手放在膝盖上,神色平和,却难掩内心对会议的重视。

最后到场的是独立自由都市公务员三号街自卫骑士团团长莱尔˙杰森,以及他身旁的独立自由都市锻造师助手罗尼。莱尔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身姿挺拔,而罗尼则显得有些拘谨,坐下时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坐姿,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周围的人。

除了这八位核心人员,会议室的角落还站着负责护卫的人员。来自军国的朱莉,独自站在婕斯身后,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来自帝政盟国的两位魔剑使,则分别站在奥古斯都和齐鲁身后,他们身姿笔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配备武器,显然是为了避免会议现场出现不必要的紧张氛围。

等所有人都安顿好,宇国率先开口,目光投向奥古斯都,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大陆法委员会…… 奥布莱特委员呢?”

奥古斯都迎上宇国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帝国与同盟国宣布合并的同时,我们也同时退出了委员会。这是一场没有大陆法委员会介入,由帝政盟国、军国与独立自由都市所举办的新二国一市会议。我已事先告知贾丝汀娜˙奥布莱特委员不要列席了。”

“怎么这样迳自妄为?” 宇国皱起眉头,对于奥古斯都这种不事先商议便做决定的行为有些不满。

奥古斯都却不以为意,反而将目光转向莱尔,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我们不需要无聊的会议司仪,直接互动比较快。你说是不是啊,杰森?”

莱尔听到自己的名字,眉头紧紧蹙起,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却没有开口答话,只是沉默地避开了奥古斯都的目光,显然是不想参与这场无谓的争执。

见莱尔不回应,奥古斯都也没有继续纠缠,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罗尼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审视:“别说这个了。在会议开始前我有点事情想问一下…… 为什么那个恶魔在这里?”

—— 来了!罗尼听到这句话,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感受到帝政盟国一行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身上的汗毛都不由得竖了起来,但他还是强装镇定,抬起头迎向众人的视线。

“我是代替莱特出席的!” 罗尼的声音虽然有些发紧,但还是尽可能地保持平稳。

“代替?” 兰斯洛特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怀疑,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更加锐利地盯着罗尼。

“是的,莱特因为有些事情而无法出席会议,所以由身为助手的我代替他列席。” 罗尼重复道,双手在桌下悄悄攥紧,努力不让自己露出慌乱的神色。

兰斯洛特哼了一声,眯细了他那凹陷的眼睛,追问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是什么事情足以让他无法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嗯?”

—— 不能退缩。罗尼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隐藏住内心的畏惧,脸上摆出平静的表情,语气坚定地说:“这点恕我无法奉告,总之今天是由我来代替锻造师发言。”

“锻造师之所以不在……” 就在这时,齐鲁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冷意,如刀刃般的视线直直地射向罗尼,让罗尼瞬间感觉浑身发凉。

“跟尼禄˙安尔没有在这里的理由一样?” 齐鲁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罗尼听到这句话,瞳孔猛地一缩,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就在罗尼陷入两难境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的时候,一旁的莱尔及时出言支援,他看向齐鲁,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质问:“她从以前就没有参加会议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齐鲁迎上莱尔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语气淡淡地说:“我只是觉得那女人就算强出头也不奇怪。不在的话,无妨。” 说完,他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将目光移回桌上,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罗尼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该不会知道莱特等人的下落吧?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但他很清楚,就算齐鲁真的知道,自己也不可能当场问出口,只能将疑问压在心底,同时在心里暗自焦急:真是的 —— 莱特他们到底上哪儿去了啦?

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就在这时,婕斯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差不多该开始了吧。你们要不要也体验一下等人的滋味?”

奥古斯都正准备开口报上自己的名号,试图维持会议的正式流程,刚说了一句 “…… 婕斯˙q˙蓝彻斯特,您好。我是 ——”,就被婕斯直接打断。

“啊,这种表面功夫就省省吧。” 婕斯的语气干脆,没有给奥古斯都留任何情面。

奥古斯都被打断,脸上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婕斯却丝毫不惧,正面接下了奥古斯都的不悦眼神,语气坚定地说:“在这里需要讨论的只有大陆的走向,我们不能浪费有限的宝贵时间。”

婕斯说完,转头看向宇国,宇国领会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用沉稳的语气宣告:“…… 那么,就开始二国一市会议 ——“霍尔凡尼尔会议 “吧。”

罗尼听到会议正式开始的宣告,深吸一口气,努力振作起精神,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我只要做好我能做的事情就够了。就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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