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他忽然跑到神龛前,将腰间玉佩供在香案上:这个送给神女姊姊。
回府途中,小公子不停追问仆从:你们说,神女会不会真来看我献的玉佩?
仆从们那敢接话,要是让老夫人知道这宝贝孙子丢了随身玉佩,那还得了。
商会轩窗后,汪植望着远去的小小身影:少主,今日那孩童便是冯家幼子。
江逸风轻抚潮汐图:十岁稚童尚知潮信规律,那些蕃商又岂会不动心。
窗外飘来的沉香烟雾缭绕在玉雕周围,恍惚间真似有神女垂眸俯瞰众生。
谷雨过后第五日,破晓的薄雾还未散尽,商会外的空地上已挤得水泄不通。
不仅渔夫们携家带口而来,更有数十位船首特意泊船登岸,他们绣着浪纹的锦袍在粗布衣衫间格外醒目。
陈船首也来了?老渔夫王三挤到前排,惊讶地看见南海号的主人正认真记录。
前日按先生教的观星法避过暗礁。陈船首头也不抬地应道,这等学问,千金不换,亦可传家。
江逸风立在神龛旁,今日讲的是飓风将至时海豚的异常。
他话音方起,人群外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
让开,官差办案!阿塔领着县丞与二十余名衙役闯入,惊起一片哗然。
县丞展开告示,声音尖利:奉都督府令,江某妖言惑众,即刻锁拿。
萧灵儿与裴十三瞬间护在江逸风身前。横刀与双剑交错,寒光映着朝阳。
谁敢动先生,陈船首突然振臂高呼,我等都是自愿前来听学。
上千人齐声应和,声浪震得县丞后退半步。
老渔夫王三颤巍巍举起渔叉:官府不让学保命的本事,是要我们葬身鱼腹吗?
正当群情激愤时,一阵清脆的童声从人群后方传来:是谁这么不长眼?
冯崇谏骑着匹小马横冲直撞,金丝马鞭抽得衙役纷纷避让。
他灵巧地跳下马背,指着县丞鼻子:你,过来。
县丞心中大乱,怎的遇上这位小魔头,求助地看向阿塔,却见阿塔默默别开脸。
小魔王随手扯过商贩的条凳站上去,正好与县丞平视。
第一下,打你惊扰先生。孩童扬起手掌,清脆的耳光声惊起飞鸟。
第二下,打你污人清誉。反手再抽,县丞冠冕歪斜。
第三下,冯崇谏突然凑近县丞耳语,就是单纯的想打你。
三个耳光脆生生的打完,县丞面色苍白中透红,巨大羞辱下,心中想死的心俱生,孩童已蹦跳着落地,朝江逸风咧嘴一笑:先生继续讲,我看谁还敢捣乱。
见状,阿塔咬牙挥手,只好带着面如死灰的县丞悻悻退去。人群爆发出欢呼,冯崇谏却早钻进人群。
江逸风轻抚神龛玉雕,继续讲解未尽的飓风征兆。
广州城西的冯府花厅内,沉香如缕。
冯子猷的生母陈氏端坐于紫檀嵌螺钿扶手椅上,手中缓缓拨动着一串蜜蜡念珠。
厅外木棉絮飘飞,正落在府内监事肩头。
“老夫人容禀。”监事躬身将今日码头事细细道来,说到小公子掌掴县丞时,声音不由发紧,“三公子当众折辱朝廷命官,恐招祸端。”
蜜蜡珠子在苍老指间顿住。
陈氏抬眼看向厅堂悬着的“南海擎天”匾额,那是冯家三代镇守岭南时太宗亲赐。
“打了便打了。”老夫人声音平稳如古井,“那县丞既收黑水帮银钱为难讲学先生,便是自取其辱。”
监事愕然抬头:“可都督府那边。。。”
“薛孤家那个丫头。”陈氏轻抚案上青瓷镇纸,“不用理会她,她会拎得清楚轻重。”
她忽然咳嗽起来,侍女连忙递上药茶。
缓过气后,老夫人目光扫过监事微颤的衣袖:“你入冯家二十载,可知俚人为何愿随冯姓?”
不待回答,她让侍女自案头取来一本泛黄册子。
翻开页间,密密麻麻记载着飓风丧生的渔户名录,墨迹新旧交错。
“去岁‘珍珠号’三十七条性命。”枯指轻点某个名字,“若早听得这些观星之术,他们也不至于葬身海底。”
言尽于此,监事似想明白了什么,忽然跪地:“属下愚钝。”
窗外传来孩童清亮笑语,冯崇谏正举着新得的牵星板跑过回廊。
陈氏望着孙儿身影,唇角微扬:“传话给二郎,明日把咱们的码头交给那汪掌柜装卸吧。”
“诺,”监事知趣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