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树紧跟在他身侧,见他目光在何处停留稍久,便立刻低声询问:
“阿郎,此物可要买下?” 或是“阿郎若喜欢这锦缎,某便去扯几匹回来裁衣?”
江逸风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这些东西虽有趣,却似乎都触及不到他内心深处某种模糊的渴望。
这些精致的器物,繁华的街景,与他脑海中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相比,总觉隔了数层。
行至少城西侧的散花楼,但见楼前颇为热闹,一群身着澜衫、头戴幞头的文士正聚集于此,似是举办文会。
几名“不良人”守在门口,维持着秩序,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试图靠近的闲杂人等。
江逸风见里面似乎有诗文唱和之声,心生好奇,抬脚便欲往里走。
“站住!”
一名不良人横身拦住,语气不算恶劣,却带着公事公办的威严,“此乃士林文会,只允文人雅士、身有功名者入内。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他目光扫过江逸风身上虽用料考究却无特定身份标识的腰佩,以及身后跟着的、明显是仆从模样的古朴树等人,已然将其归入了“商籍”或寻常富家子的范畴。
古朴树不愿多生事端,连忙上前,陪着笑脸拉住江逸风:“阿郎,此处不让进,咱们去别处看看,锦江春的酒菜可是益州一绝。” 说着,便半劝半拉地将面露些许困惑的江逸风引开了。
一行人转而来到合江亭畔的锦江春酒楼。
此楼临江而建,三层木构,歇山顶气势恢宏。
顶层设有“观澜阁”雅间,推开窗便可临眺锦江与府河交汇的浩渺景色。
楼内供应着剑南道有名的烧春酒、郫筒酒,更有胡姬当垆卖酒,异域风情十足。
古朴树与江逸风相识于松州,深知其底细,倒也不甚拘束,便与江逸风在同一张食案旁坐下。
那两名跟随的健仆却不敢僭越,垂手立于江逸风身后。
江逸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语气自然地说道:“出门在外,不必拘礼,一同坐下吧。”
两名健仆面面相觑,不敢动弹,连声道:“小人不敢,主仆有别,岂能与阿郎同席?”
古朴树把脸一板,低喝道:“阿郎既已发话,你等遵命便是,哪来那么多规矩?还不快谢过阿郎,坐下。”
两人这才诚惶诚恐地谢过,小心翼翼地挨着春凳的边缘坐下,只敢落下小半个屁股,腰杆挺得笔直,浑身不自在。
酒楼的效率颇高,不多时,几道凉菜与招牌菜便陆续送上。
除了那脍炙人口的“金齑玉鲙”(薄如蝉翼的生鱼片配以用橙子、姜蒜等调制的酱料),
还有“箬叶蒸豚”(用箬叶包裹豚肉蒸制,清香扑鼻)、“麻婆豆腐”(虽名后出,但蜀地早有类似辛辣豆羹)、
“槐叶冷淘”(一种用树叶做成的凉面)等具蜀地风味的菜肴。
菜肴刚上齐,还未动筷,便见一老翁引着一位手抱琵琶的小娘子,怯生生地走进雅间。
老翁躬身赔笑:“几位郎君万福,可需小老儿与孙女弹唱几曲,以助酒兴?”
古朴树见江逸风正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江景,似乎无意于此,便想挥手让他们退下,莫要打扰阿郎清静。
却听江逸风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那个抱着琵琶的小娘子身上,随意问道:“都会唱些什么曲子?”
老翁见有门,急忙回道:“回郎君话,《竹枝词》俚俗有趣,《玉树后庭花》绮丽缠绵,《子夜吴歌》清婉动人,都是会一些的。”他报出的皆是当下流行的曲调。
江逸风对这些曲名并无概念,来自于迥异文化记忆的他,对此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