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祭奠苏小娘为由,最为妥当,既能引得婉儿出宫相见,当面交代,又不至惹人怀疑。
“弟子遵命,”古朴树双手接过信件,贴身藏好,转身便匆匆离去安排,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次日,皇宫,天后理政的偏殿。
上官婉儿正将一批批奏疏分类整理,择其要点以朱笔细楷批注于旁。
她年纪虽轻,处理起政务却已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老练。
武则天对她愈发倚重,许多不甚紧要的奏章,皆交她先行阅览拟出。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悄步上前,将一个不起眼的信札递到她手中,低语道:“上官校勘,宫外有人托付,言务必亲交。”
婉儿心中微诧,面上却不露声色,颔首接过。
待内侍退下,她走到殿角屏风后,展开信札。
信很短,只寥寥数语,言及梦见苏小娘,心中感伤,欲邀她明日出城,一同祭奠,以慰哀思。
“祭奠苏娘亲……”婉儿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颤。
苏阿娘待她如亲生,那份温暖是她童年灰暗岁月中为数不多的光亮。
姑姑突然相约祭奠,是单纯的思念,还是……能与阿耶相见,姑姑一直便深居简出,此时突然相约,绝非寻常。
她心念电转,迅速将信纸收起,整理好情绪,转身走向御案。
“天后,”她盈盈一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
“微臣刚收到旧友来信,言及明日欲祭奠臣之养母苏氏。臣……臣心中哀切,恳请天后准假一日,容臣出宫略尽心意。”
武则天正批阅着一份关于吐蕃战事的紧急军报,闻言抬起头,凤眸在婉儿脸上停留片刻。
她自然记得苏小月,记得那个在她微末时曾施以援手的女子,也记得江逸风。
如今江逸风生死不明,苏小月早逝,留下这聪慧的婉儿……
“准了。”天后声音放缓了些许,“去吧,代朕……也上一炷香。”
“谢天后恩典,”婉儿深深拜下,心中却无多少悲意,反而被一股莫名的紧张紧紧攫住。
姑姑此约,绝不仅仅是祭奠那么简单。她隐隐感觉到,一应该是阿耶出了什么事,急着让自己见一见。
不久后,在一名沉默寡言、身着看似寻常实则用料极考究的青衣小厮引导下,上官婉儿穿过几重陈设清雅的回廊,才来到这处她从未踏足过的崇贤坊新宅内室。
紫檀木的幽香与金丝楠的淡雅气息在空气中交织,无声诉说着此间主人虽刻意低调,却难以完全掩盖的深厚财力。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入,尘埃在光柱中无声浮动。
她的目光越过端坐于黄花梨木嵌螺钿桌旁的阿史那月,直直落在窗边那张卧榻上。
只一眼,她便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榻上那人,身着以天竺最上乘细棉经由江南巧匠织就的素白中衣,触之生温。
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更衬得他面色如玉。
他靠坐在以雪山白隼绒填充的软枕上,侧脸轮廓分明,眉眼依旧是她记忆中阿耶年轻时的模样,清俊得仿佛这二十载光阴从未流淌。
只是那份曾睥睨朝堂、纵横天下的锐气与深沉,此刻被一种近乎孩童的纯净与茫然所取代。
“阿……耶……?”
婉儿的唇瓣颤抖着,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纵然早已知晓阿耶身怀不老之秘,但亲眼见到这违背常理的景象,巨大的冲击的狂喜仍瞬间淹没了她。
泪水决堤而下,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