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王、英王、相王……皆在冲龄,试问,若此时,再出一个如关陇般欲壑难填、心狠手辣的权臣集团,觊觎神器,大唐江山,将何以自处?这亿兆黎民,又将陷于何等水深火热之中?”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卢照邻心上。
他不由冷汗涔涔而下,后背的衣衫已被浸透。
他之前只看到“妇人干政”的表象,却从未想过这表象之下,竟是如此凶险万分的权力倾覆危机。
“而武氏,”江逸风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也更为凝重,“其出身并非关陇核心,其权柄虽重,然行事果决,知人善任,更难得的是……她有能力,也有手腕,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由她在此危难之际,执掌大局,平衡各方,压制潜流,待诸皇子长成……此乃维系朝局稳定、避免内乱再起、防范新‘关陇’滋生的……上上之策。
非为私欲,实乃为江山社稷,为李氏皇脉,为天下苍生,不得已而为之。” 江逸风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全局的无奈。
卢照邻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回椅中,大口喘息着。
平日里,哪能听到如此话语。。。。。。
江逸风的话语,如同惊涛骇浪,彻底颠覆了他固有的认知,那些关于“牝鸡司晨”、“纲常紊乱”的义愤,在如此残酷的现实和宏大的格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幼稚可笑。
他之前只执着于礼法的表象,却忽略了这表象之下,是帝国生死存亡的惊涛骇浪,天后掌权,非但不是祸乱之源,反而是此刻维系这艘帝国巨轮不倾覆的……定海神针?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卢照邻望着烛光下江逸风那神秘的傩面,心中翻江倒海,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后怕与深深的折服。
若非今夜江逸风点醒,他日后若真依着那书生意气,贸然卷入反对天后的朝争……其下场,恐怕比那几位夭折的亲王,好不到哪里去。
江逸风此举,不仅是在为他谋前程,更是在救他的命。
“江侯……”卢照邻的声音艰涩,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金玉良言,振聋发聩!照邻……愚钝,险些自误误国,若非江侯点醒,照邻……百死莫赎!”
他再次起身,这一次,是心悦诚服的参拜。
数日后,江逸风入宫面圣。
紫微宫中,李治的精神似乎因江逸风带回的“太子非中毒”的确切消息而稍有好转,但眉宇间的沉郁依旧浓重。
听闻江逸风举荐卢照邻,李治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即又有些了然。
“卢照邻?那个写‘得成比目何辞死’的才子?”李治的声音虚弱,却带着浓厚的对文采的欣赏,“朕知道他。诗写得极好,只是性子似乎孤高了些。
前些年在邓王处做过典签?后来辞官了?听说病得不轻?”
“回陛下,”江逸风躬身道,“卢照邻确有才名,其病经臣诊治,已近痊愈。
其人品性端方,学问渊博,只是性情恬淡,不慕权位。臣思其大病初愈,不宜劳心案牍,恐负圣恩。
弘文馆中‘校理郎’一职,正八品上,掌典籍校雠,清贵闲散,既可使其才学有所用,又不至过于劳顿,于其养病,于朝廷文事,两相裨益,伏请陛下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