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罪令符消散后的第七日,洞天之内灵雾氤氲,万物滋长,一派前所未有的鼎盛气象。
陈九立于修葺一新的竹舍前,感受着地脉中奔涌不息的磅礴生机,心中那份因寿元流逝带来的紧迫感稍稍舒缓。
他正欲踏入静室,将新得的那批珍稀灵草尽数炼化,以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底蕴。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识海深处,那与他性命相连的母胎灵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一股源自地脉最深处的悸动,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针,悍然刺入他的神魂!
“老爷!”母胎灵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惶,“地脉有异……深藏于地核的那一捧‘归源之灵’星砂,被人……被人刻上了‘引魂印’!”
陈九心头猛地一紧,瞳孔瞬间收缩如针。
归源之灵星砂!
那是昔日玄穹子残部在洞天初成时,暗中埋下的最后手段。
他们妄图借助“灵引归源”那种返璞归真、纯粹到极致的灵性,于未来某刻,强行点燃传说中的人皇命格!
与此同时,他胸口的百工炉心火种狂闪不定,一道急促的意念涌入脑海:“警告!归源之灵乃洞天‘返本’之力的核心!一旦被夺,此方天地将丧失自我演化、追溯本源之能,您赖以为继的寿元,将再难续接!”
话音未落,一旁静立的凤清漪娇躯猛地一颤,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张口便呕出一滩殷红的鲜血。
更令人惊骇的是,在她背后,那片虚幻的识海星路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显化出来,无数星辰黯淡,唯有一条诡异的路径被强行点亮,散发着不祥的幽光。
“有人……在用归源之灵为引,强行拖拽我的神魂……”她死死咬着嘴唇,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滑下,眼中满是痛苦与惊怒,“他们要拉我入那条星骸古路……要我……要我当他们命格的容器!”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陈九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冰冷。
好一个连环毒计!
他们将他陈九视作可以随意采补的炉鼎,将他苦心经营的洞天当作战利品的棋盘,将那些浸透了他心血的灵草当作引动棋局的棋子!
“可这盘棋,从始至终,都该由我说了算。”
他低语着,声音平静得可怕。
没有丝毫犹豫,陈九心念一动,以整整一日的寿元为代价,悍然催动了那本古朴的“洞天志”!
“开启——预衍地脉·逆溯!”
嗡!
洞天志无风自动,书页哗哗作响。
一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文字浮现其上:消耗双倍寿元,可逆向追溯灾劫之源头!
陈九的面色瞬间苍白了一分,但他的眼神却愈发锐利。
志页之上,光影流转,一幅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
那是一片破碎的天外星域,一座残破到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古老仙殿中,三具早已死去不知多少万年的残仙骸骨,正盘坐于一座巨大而诡异的祭坛周围。
他们干枯的手指不断结出玄奥的法印,将一缕缕死气与仙道残韵打入祭坛。
祭坛的中央,无数星砂沉浮,正是洞天内的“归源之灵”!
星砂之上,一道青铜色的虚影正缓缓凝聚,面目不清,却透着一股与铜身郎如出一辙的怨毒与贪婪!
赫然是铜身郎那缕逃逸的残念!
祭坛之上,用上古神文镌刻着一行血淋淋的大字:“借归源之灵,炼人皇真身;以九幽为引,承万姓共名。”
万姓共名……
陈九看到这里,忽然低声冷笑起来,胸膛因这压抑不住的笑意而微微起伏:“原来如此,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们打的,终究还是我这个扎纸匠的命。”
他当夜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他先是传念给灵芽母,命她从药田中悄然取出一株新近催生、外形与真正的归源灵草毫无二致,内里却被他偷偷混入了一丝“共名同契”残缺意念的“伪归源草”。
而后,他又敕令早已与地脉融为一体的藤煞,将其亿万根须所化的藤网,悄无声息地延伸至洞天地脉的七十二处关键窍穴,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外力降临。
最后,陈-九心神沉入百工炉心,那一点源初火种剧烈跃动,借着当年槐树妖留下的残存妖纹,于地脉深处布下了一座凶险无比的“灵引反噬阵”!
万事俱备,只待请君入瓮。
三更时分,夜色最浓。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吸力,陡然自九天之外降临,它无视了洞天的空间壁垒,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精准无比地探入地脉核心,直扑那株伪装的“归源灵草”!
来了!
陈九端坐于竹椅之上,双目紧闭,心神却洞察秋毫。
那股吸力贪婪地包裹住伪草,疯狂抽取其中蕴含的纯粹灵性。
就在伪草灵性被抽空的刹那,其中潜藏的“共名同契”残意,轰然引爆!
一瞬间,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在这洞天之外,在那冥冥之中,与陈九有着千丝万缕香火联系的万千百姓,心头同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无数虔诚的、感激的、敬畏的低语,汇聚成一股洪流。
“匠爷安……”
“佑我合家……”
“陈仙师……”
这股由万民执念汇聚而成的磅礴意念,本是无形无质,此刻却在“共名同契”的引爆下,化作一股逆冲而上的精神狂潮!
它顺着那条吸力构筑的虚空通道,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浩浩荡荡地反向灌入了天外那座夺命祭坛!
仙殿之中,那三具残仙骸骨正欲露出功成的狞笑,却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凡人执念洪流正面冲垮!
“啊——!!”
凄厉的哀嚎响彻星空。
“这是什么?!凡人执念……怎会如此沉重凝实?!不!!”
他们残存的仙魂在这股纯粹的万民之念下,如同骄阳下的冰雪,瞬间被消融净化,骸骨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就在祭坛动荡的一瞬间,早已蓄势待发的藤煞之网,顺着那条虚空通道,反向缠绕而上!
百工炉心在陈九的识海中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火种——燃!”
一点源初之火,沿着藤网,如附骨之疽,刹那间蔓延至祭坛之上,一举焚断了祭坛与归源之灵的联系灵脉!
轰隆!
祭坛彻底崩毁,那道由铜身郎残念凝聚的青铜虚影在烈焰与执念的冲击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毒:“陈九!你不过区区蝼蚁,也敢逆天改命?!”
陈九靠在冰凉的竹椅上,猛地张口,轻咳出一缕鲜血,脸色愈发苍白。
但他却笑了,笑得无比畅快:“我不是在逆天命。”
“我只是……不让你拿我当柴烧而已。”
随着祭坛的崩毁,洞天志上悄然翻开新的一页,一行金字缓缓浮现:“新功能解锁——灵引归源·反哺:可借归源之灵为媒介,短暂追溯并反噬操控者的部分本源。”
与此同时,在这寻常人无法窥探的洞天地底深处,那座巨大的伪炉之中,一具被无数锁链捆缚的青铜身躯,猛然睁开了眉心紧闭的第三只眼!
那只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与欣赏。
铜身郎的本尊低声自语,声音在地底空间中回荡:“好……好得很。”
“人皇命格……看来不必夺舍了。”
“我……可以等你,自己走上来。”
话音落下,天外那声属于残念的怒吼也彻底消散。
洞天之内,夜风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