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的后半段,气氛比七鱼预想中要轻松许多。
司徒靖没再问什么让她神经紧绷的问题,而是将话题转向了实验室的一些趣闻轶事,比如研究员老王那个闻名全实验室的大嗓门,还有那群被宠坏了、对特定品牌丰年虾极其挑剔的海马宝宝。
他话不多,但倾听时非常专注,偶尔插话点评一句,总能精准地切中要害,显示出他对实验室日常的了如指掌和超越常人的洞察力。
这让七鱼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能偶尔附和几句。
餐后甜品是抹茶慕斯,口感细腻,茶香清苦,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之前的油腻。
七鱼小口小口地吃着,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缓缓化开,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些许舒缓。
侍者悄无声息地收走了所有餐具,又送上了两杯冒着袅袅热气的、香气醇厚的锡兰红茶。
就在这时,司徒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手伸向西装内侧口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七鱼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瞬间绷紧了一丝。
只见他从中取出一个深蓝色、表面覆盖着细腻丝绒的小巧盒子,大小正好可以握在掌心。
他没有丝毫犹豫或故弄玄虚,直接将其推到了七鱼面前的白色桌布上。
丝绒盒子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幽暗奢华的光泽,在素净的桌布上显得格外醒目。
七鱼拿着小勺的手顿在了半空,疑惑地看向司徒靖。
“打开看看。”司徒靖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仿佛递过来的只是一份普通的文件。
七鱼迟疑了一下,放下小勺,伸手拿起那个盒子。
丝绒表面触手温凉细腻,带着高级定制物品特有的质感。
她轻轻拨开那个小巧的金属搭扣。
盒子内部衬着黑色的丝绸,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吊坠。吊坠是优雅的水滴造型,主石是一颗尺寸恰到好处、色泽浓郁如最幽静深海般的椭圆形蓝宝石,内部纯净,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只在特定角度下,仿佛有深邃的蓝色光华在缓缓流动。
宝石的四周,紧密地镶嵌着一圈颗粒极小但切割极其精湛的无色钻石,如同众星捧月,将主石的蓝色衬托得更加神秘高贵。
在餐厅精心设计的灯光下,整枚吊坠折射出璀璨却不张扬的光芒,美丽得令人屏息。
“这……”七鱼彻底愣住了,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和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
这礼物太漂亮,也太过于贵重了,完全超出了“工作汇报”应有的范畴。
她下意识地就想把盒子推回去。“司徒先生,这……这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我在实验室只是做了一些很简单、很基础的工作,根本配不上这样的……”
司徒靖抬起手,做了一个温和但明确阻止的手势,打断了她急切的话语。“收下吧。”
他的目光平静,直视着七鱼有些慌乱的眼睛,“这是对你近期工作的肯定,也是项目顺利推进的奖励。”
他顿了顿,身体坐直了一些,语气比刚才略微严肃了一丝,但依旧保持着冷静和客观,“当然,这不单单是奖励。”
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压低了些,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宝石的底座是特制的,里面集成了一枚目前最先进的微型定位芯片和一套高灵敏度的生命体征监测传感器,哪怕在深海,这东西都可以保持作用,内置的电池可以让它运作一百年。”
他的目光扫过那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蓝宝石,然后重新回到七鱼脸上,眼神锐利而清醒,“经历了之前的绑架未遂和水族馆的意外,形势已经很清楚。章鱼先生,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对你的兴趣,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了对我的商业竞争范畴。你的特殊性,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七鱼的心脏猛地一沉,捏着丝绒盒子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司徒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挑破了她一直试图回避的最残酷的现实。
司徒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处理事务时的沉稳,但内容却带着沉重的分量:“我和婉清,都希望你能绝对平安。日常的安保人员会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但有些极端情况,或者对方使用更隐蔽的手段时,我们需要第一时间掌握你的精确位置和生命状态。多一层保障,多一分安全。戴着它,”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让我们能随时确认你的安全。你平安,我们才能安心应对接下来的所有风浪。”
我们这个词再次被清晰地提及。七鱼的心弦被重重拨动了一下。
她想起苏婉清在私人影院里那个带着占有欲的十指相扣和撩人的低语,又看着眼前司徒靖这番基于冷静风险评估而给出的、关乎生死的郑重托付。
这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将她紧紧包裹的关怀,像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让她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被极度珍视的压力,也夹杂着一丝在危局中被人奋力守护的温暖,但更多的,是一种身不由己的、被牢牢锚定的束缚感。
她看着盒子里的吊坠,那深邃的蓝色仿佛有魔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拒绝的话在舌尖打转,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面对司徒靖那双洞察一切、且每一句都基于冷酷现实分析的眼睛,面对他话语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关于她自身安全的严峻考量,她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强硬拒绝的立场和理由。
她的特殊性,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源。
她最终只是低下头,避开了司徒靖的目光,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认命般的妥协:“……谢谢司徒先生。让您费心了。”
司徒靖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似于任务达成的放松神情,但很快消失不见。“喜欢就好。”
他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温和,“需要我帮你戴上吗?”
七鱼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摇头,几乎是抢着说道:“不、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来就好!”
司徒靖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还是表妹占了先机。
她动作有些慌乱地从盒子里拿出那条纤细的铂金项链,冰凉的链子滑过指尖。
她低下头,笨拙地摸索着项链后面那个小巧的暗扣,试了两三次,才终于“咔哒”一声轻响,将搭扣成功扣上。
蓝宝石吊坠贴上胸口皮肤的一刹那,传来一丝清晰的、微凉的触感。
那重量比看起来要实在一些,沉甸甸地坠在心口的位置。
司徒靖看着她戴好,目光在那枚与她气质奇异地相得益彰的蓝宝石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很衬你。”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红茶,喝了一口,自然而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仿佛刚才赠送的只是一支普通的钢笔。
“时间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周末去不去潮间带,你自己决定,决定了告诉婉清或者直接联系我都行。”
回去的车上,七鱼独自坐在宽敞的后座,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
手指无意识地抬起,轻轻触摸着胸前那枚冰凉的蓝宝石吊坠。
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宝石光滑坚硬的质感,以及金属底座的微凉。
在这种寂静里,她似乎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仪器内部元件运作时特有的、规律性的轻微震动感?
或许,这只是她的心理作用在放大一切感官。
前路看似因为更严密的守护而变得更加安全,但这份安全背后,是她个人空间被进一步压缩、行踪被彻底掌握的、身不由己的束缚感。
是更安全了,还是更深入地卷入了无法挣脱的漩涡?
她望着窗外变幻的霓虹,心里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