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鱼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木偶,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机还紧紧贴在耳边,仿佛那样就能挽回什么。
心脏在胸腔里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疯狂地、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完了。
全完了。
最可怕的噩梦,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降临了。
她猛地转过身,视线像失控的探照灯一样,慌乱而惊恐地扫过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书桌上摊开的高数课本旁边,放着苏婉清上次硬塞给她的、那个米白色、杯身带着优雅弧线的保温杯,与她之前用的那个军用水壶形成了鲜明对比。
床上被子没叠,胡乱堆着,但枕头边角却清晰地露出一小块淡粉色的、质地柔软的丝绸睡衣衣角,那是她夜里偷偷穿上的。
衣柜门因为早上匆忙没有关严,缝隙里可以瞥见里面挂着的几件衣服,颜色不再是以前清一色的黑灰蓝,多了些米白、浅咖甚至藕荷色,款式也更修身。
洗手间的门敞开着,能看到洗漱台上整齐摆放的洗面奶、爽肤水、乳液,虽然都是苏婉清挑选的、包装偏向简约中性风格的品牌,但那精心保养的痕迹,与一个“男生”应有的粗糙随意格格不入……
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在即将到来的、表姐林晓月那双熟悉得可怕的眼睛里,都可能成为指向真相的、无可辩驳的铁证!都会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彻底撕裂她辛苦维持的假象!
极度的恐慌像海啸般席卷了她。
她像一只被扔进滚烫油锅里的蚂蚁,在狭小的房间里毫无头绪地团团转,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近乎疯狂地进行着徒劳的掩饰。
她冲到床边,一把抓起那件柔软的粉色睡衣,像对待什么脏东西一样,用力将它揉成一团,塞进衣柜最底层黑暗的角落,然后用几件厚重、散发着樟脑丸味道的旧羽绒服死死地压在上面,仿佛那样就能将它彻底封印。
她抓起书桌上那个刺眼的米白色保温杯,胡乱地塞进书桌最下面的抽屉深处,用一叠废纸盖住。
她冲到洗手间,将台面上那些瓶瓶罐罐一股脑地扫进一个大的黑色塑料袋里,扎紧袋口,狼狈地塞到了床底下最靠里的位置。
她甚至还想把衣柜里那些颜色稍微鲜亮、款式略显柔和的衣服全部扯下来藏起来,但时间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飞速流逝,就怕来不及!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浑身发软,几乎要虚脱般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
她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这样就行了吗?她抬起头,绝望地望向墙上那面廉价的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的那个人,陌生得让她心寒。
头发已经长到了锁骨以下,因为刚才的慌乱而被汗湿,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和额角。
皮肤因为长期避免日晒和内心的惊惧,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缺乏生气的白皙。
由于刚才一番剧烈的动作,身上那件宽松的黑色卫衣领口被扯得有些歪斜,露出了底下清晰而纤细的锁骨线条,甚至隐约可见胸前微微隆起的、无法完全被宽松衣物掩盖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惊慌、无助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这个样子……这个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来的样子……怎么可能是那个小时候爬树掏鸟窝、和男生打架都不服输的“七羽”?!
就在这时,仿佛死神敲响丧钟一般,手机再次尖锐地、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七鱼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真的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号码,就像盯着一条已经昂起头、吐着鲜红信子、即将发起致命一击的毒蛇!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四肢末端,留下冰冷的麻木感,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两遍……在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击在七鱼紧绷的神经上。
最终,在铃声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般的手指,终于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听键。
她将手机缓缓举到耳边,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喂?是小羽吗?我是你晓月姐!”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爽朗利落、带着浓浓笑意和熟悉乡音的女声,正是表姐林晓月,“我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就到你这边长途汽车站啦!你现在住哪儿呢?赶紧发个定位给我,我到了就打个车过去找你!哎呀,姑妈天天念叨你,非得让我来看看你小子一个人在外头野成啥样了!是不是又瘦了?”
“小子”……这个久违的、带着亲昵和调侃的称呼,此刻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而残忍地刺穿了七鱼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剧痛。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沙砾,干涩灼痛,发不出任何一个清晰的音节。
她用力地、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微弱得如同游丝般、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
“姐……我、我们学校……下午临时有点事,特别……特别重要……可能……可能不太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林晓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北方姑娘特有的直爽和不容置疑的热情,“再忙的天大的事,到饭点也得吃饭吧?姐大老远来了,还能让你饿着肚子干活?必须请你吃顿好的,给你改善改善伙食!别磨叽了,赶紧的,把定位发过来!我都快到这儿了,难不成还能不见一面就让我原路返回啊?快点快点,别让我等急了啊!”
七鱼听着电话那头表姐连珠炮似的、充满活力的催促声,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模糊。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的、越来越陌生的身影,一股冰冷的、深不见底的绝望感,像潮水般彻底淹没了她。
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次,她无处可逃,也无路可退了。
命运的绞索,已经牢牢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正在一点点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