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的那个冬天,东赵上下还沉浸在失去朝鲜的震惊与悲痛中。
朝鲜半岛的陷落来得太快。大汉军队精锐异常,不到三个月就攻破了龙城。东赵在朝鲜的多年经营毁于一旦,残存的王室、官员和军队仓皇乘船,退守扶桑诸岛。
那时的东赵,朝中弥漫着绝望气氛,保守派日日上书,主张向大汉彻底臣服。
“成王,公孙大夫在殿外求见。”内侍低声禀报。
赵珩从堆积如山的竹简中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君主,自继位起就面临连年战事,如今又背负着国家存亡的重担。
“请他进来。”
公孙明步入殿内,深深一躬:“成王,老臣夜观天象,见客星暗淡,若再固执东守,恐有天罚啊。大汉使者已三度前来,只要我们接受...”
“接受条件?”赵珩打断他,声音冷峻,“公孙大夫,你以为大汉会分给我们一块肥美之地?不过是边境一片荒芜,让我们自生自灭罢了。不出十年,东赵之名将彻底消失。”
“可这扶桑,土地贫瘠,如何养得活十万军民?”
“正因为此地贫瘠,大汉才容我们在此苟延残喘。”赵珩站起身,走到窗前,“但贫瘠之地,亦可成为复兴之基。”
殿门忽然被推开,卫霆将军风尘仆仆地闯入,甚至来不及行礼:“成王,找到了!徐先生留下的那批种子,在岛上试种成功了!”
赵珩眼中骤然亮起光芒:“产量如何?”
“一株下面结了七八个块茎,大的有拳头大小!按田玥姑娘估算,亩产可达...可达...”卫霆激动得一时语塞。
“可达中原稻麦的十倍以上。”清脆的女声从门外传来,田玥步入殿内,手中捧着还带着泥土的块茎,“成王,这就是徐先生从南洋带回的‘土豆’,耐贫瘠,抗干旱,生长期短。扶桑的土地,正适合它生长!”
赵珩接过那块茎,沉甸甸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仿佛托着的是整个东赵的未来。
“传令,明日朝会,议定《垦荒令》与《新农策》。”
公孙明看着这一幕,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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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的推广并非一帆风顺。
“鬼神不容!这是鬼神不容啊!”保守派官员在田埂上大喊,阻止农民采收土豆,“地里的果实本该是上天赐予,这般从土中强取,必遭天谴!”
田玥站在田里,手中举着一株完整的土豆苗:“诸位请看,这不过是植物的块根,如同莲藕生于泥中,何来鬼神之说?”
“妖女!你这农家妖女蛊惑成王,才使东赵遭天谴失了朝鲜,如今又要让我们遭更大的灾祸吗?”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恐惧在田间蔓延。
“够了。”低沉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赵珩不知何时已来到田边,身后跟着韩晁和玄皋。他没有穿朝服,只着一身简便的布衣,脚上沾着泥土。
“成王!”众人纷纷跪拜。
赵珩径直走到田里,接过田玥手中的土豆,当众咬下一口,土豆的汁液从他嘴角溢出:“尚可口,何来灾祸?”他又转向那位保守派官员,“刘大人,你既如此敬畏鬼神,不如我们做个试验。”
他示意玄皋上前。墨家工匠大师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箱,取出一个精巧的青铜器皿。
“这是墨家设计的‘祈天器’。”赵珩解释道,“我们将十亩地分为两半,五亩按照传统仪式祭祀后种植小麦,五亩不祭祀直接种植土豆。收获之时,若土豆地确实因不敬鬼神而减产,我自当沐浴斋戒,向上天请罪。”
刘大人面露喜色:“成王英明!”
“但若土豆丰收,”赵珩声音陡然转冷,“就请刘大人亲自品尝这‘鬼神不容’之物,并带头在全岛推广。”
试验结果毫无悬念。当五亩小麦收获不足千斤时,五亩土豆却产出了近万斤的块茎!
刘大人被迫在众人面前吃下煮熟的土豆,那日后,反对新作物的声音渐渐平息。
农业改革初战告捷,赵珩又将目光投向了思想领域。
辟雍学宫是流求岛上最高学府,也是儒家思想的大本营。这日,赵珩亲临学宫,却不见往日经辩的盛况,只有寥寥数名学生在诵读经典。
“其他学生呢?”赵珩问学宫祭酒。
祭酒面露难色:“都...都去港口看玄皋大师演示新式帆船了。”
韩晁冷笑一声:“读死书,不如观新器。”
赵珩沉思片刻,忽然道:“传令,明日举行‘百家讲坛’,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登台讲授。法家、墨家、农家、兵家,乃至商贾工匠,只要其学能利国利民,皆可与儒家同台竞技。”
这道谕令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成王,这是要抛弃圣人之学啊!”公孙明痛心疾首。
赵珩平静地看着老臣:“公孙大夫,独尊儒术让大汉强盛,却也让它固步自封。我们东赵失朝鲜,不就是因为儒学治军,将领只知礼仪不懂实战?在扶桑,种一亩地比背一句经典更有用,造一艘船比写一首好诗更重要。”
他站起身,环视殿内众臣:“从今日起,东赵不独尊任何一家。谁能强国富民,谁就是显学!”
注:《东赵国志》成王世家……王志气恢宏,多谋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