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的紧急会议结束后,整个特案组基地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蜂巢,瞬间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刺耳的警报声虽已停止,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几乎凝成实质。沙老的怒吼、青松道长急促的指令、通讯频道里纷杂的报告声、以及人员奔跑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大战将至的图景。
庄休和小陈一头扎进分析室,厚重的隔音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了大半,但室内凝重的气氛却丝毫不减。巨大的屏幕上,来自“迷雾沼泽”的实时监测数据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频谱图杂乱得如同沸腾的油锅,能量读数曲线疯狂跳动,夹杂着令人不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扭曲低语背景噪音。
“干扰太强了!常规滤波手段几乎无效!”小陈双手在控制台上飞舞,额头见汗,试图从海量噪音中剥离出有用的信号。
庄休没有理会屏幕,他直接闭上了眼睛,将身心彻底放空,无常灵觉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向四周扩散。他不再用眼睛“看”,而是用整个灵魂去“感知”那从遥远沼泽传来的、混乱而邪恶的能量波动。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灵觉过度延伸很容易被那充满疯狂的低语污染,但他别无选择。
汗水迅速浸湿了他的鬓角,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中仿佛有无数根针在穿刺。他“看”到了——那暗紫色的空间裂隙如同一个不断抽搐的伤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能量,并通过数个极其隐匿的、与沼泽本身时空紊乱融为一体的“锚点”维持着畸形的稳定。这些锚点的能量流转有着极其短暂且规律的间歇期,如同精密钟表齿轮咬合的瞬间空档。
“东偏南37度……距离……无法精确……能量间歇周期……0.28秒……下一个锚点切换在……174秒后……”庄休的声音沙哑,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正在以精神力量强行测算那瞬息万变的规律。
小陈立刻根据庄休的指示,调整探测参数,试图锁定锚点的大致方位。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与混乱的博弈。
分析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苏月走了进来。她换上了一套深灰色的特制作战服,身姿挺拔,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冰冷的肃杀之气。她手中拿着两枚刚刚由青松道长加持过的、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玉佩——清心镇魂符。
她没有打扰庄休,只是静静走到他身后,将一枚玉佩轻轻放在他剧烈颤抖、布满冷汗的手边。玉佩触手温凉,一股清流缓缓渗入,瞬间抚平了部分精神上的刺痛和耳边萦绕的疯狂低语。
庄休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但没有睁眼,只是低声道:“谢谢。”
苏月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落在庄休苍白的侧脸和紧蹙的眉头上,清冷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心疼。她转而看向屏幕,快速扫过被小陈初步筛选出的几个能量异常区域,冷静地开口:“锚点位置与沼泽内几处已知的‘时空褶皱’区域高度重合。‘空冥尊者’果然狡猾,利用天然险地作为屏障。”
她拿起另一枚玉佩,挂在自己颈间,然后对庄休说:“青松师伯查阅古籍,提到‘混乱低语’擅长精神侵蚀,无常灵力属性特殊,或许有一定抗性,但绝不能大意。这枚‘清心镇魂符’可护你灵台一时清明。”
她的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冷静,但那份细微的关切,庄休清晰地感受到了。
“我明白。”庄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灵觉过度消耗带来的眩晕感,“锚点切换的规律初步掌握,但精准预测和同步打击……需要实战校准。我们……需要潜入进去。”
“我知道。”苏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沙老已批准行动。一小时后,我们出发。”
庄休猛地睁开眼,看向苏月:“我们?”
“对,我们。”苏月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我吸引正面注意力,你负责寻找并标记锚点。这是唯一的机会。”
庄休的心脏狠狠一缩。他明白这个计划的危险性。苏月将是明处的靶子,吸引“空冥尊者”和可能存在的守卫绝大部分火力。而他,则要在极端恶劣和危险的环境下,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精准探测和标记。
“太危险了!你去吸引火力……”庄休急道。
“这是最优方案。”苏月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我的修为和实战经验更适合正面牵制。你的灵觉是成功的关键,不能有失。”她顿了顿,看着庄休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反对,声音放缓了一丝,几乎微不可闻,“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庄休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苏月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知道一切劝阻都是徒劳。这是她的决定,也是当前形势下最合理、却也是最残酷的选择。
他沉默了几秒,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好。我信你。”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却承载了全部的信任和托付。
苏月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武器架,开始熟练地检查装备——古钱剑、符箓、解毒丹、以及各种应对沼泽环境的特殊道具。她的动作流畅而专注,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仿佛即将面对的只是一次寻常任务。
庄休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闭上眼睛,继续感知和记忆锚点切换的规律。他知道,现在每多掌握一分信息,行动中就多一分生机。
一小时后,基地底层秘密机库。一架经过特殊伪装、具备短距起降和低空突防能力的小型运输机已经准备就绪。沙老、青松道长亲自前来送行。
“苏丫头,庄小子,一切小心!事不可为,立刻撤退!保住性命最重要!”沙老用力拍着两人的肩膀,虎目泛红。
青松道长将两个储物袋分别交给他们:“里面是最高级别的解毒丹、避瘴符、以及几张老道压箱底的‘破空遁符’,关键时刻或可保命。切记,沼泽内空间脆弱,遁符使用需极其谨慎!”
“多谢师伯,我们明白。”苏月接过储物袋,郑重收起。
庄休也深吸一口气,将储物袋贴身放好。
临登机前,苏月脚步顿了顿,转过身,看向庄休。机库昏暗的灯光下,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但眼神却异常清晰。她伸出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庄休因匆忙而有些歪斜的衣领,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活着回来。”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庄休心上。
然后,不等庄休回应,她便毅然转身,登上了舷梯。
庄休站在原地,感受着衣领上残留的、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对着苏月的背影,也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郑重承诺:
“一定。你也是。”
运输机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滑出机库,融入沉沉的夜色,向着那片被死亡迷雾笼罩的沼泽,义无反顾地飞去。机舱内,庄休和苏月并肩而坐,没有交谈,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和眼中相同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