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炸了锅,人群哭喊着涌向大门,桌椅翻倒,杯盘碎裂。
我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戴空白面具的“杜丽娘”尖叫着冲回后台。
顶棚的水晶吊灯在混乱的震动中微微摇晃。
我猛地想起十年前的惨案,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快跑!灯要掉了!”我嘶声大吼,冲向舞台想拉电闸。
但人群像疯了一样堵死了通道。
就在这时,吊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连接处的绳索猛地崩断一根!
水晶灯盏如同巨大的蜘蛛,倾斜着砸向观众席!
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
千钧一发之际,吊灯下坠之势猛地顿住,悬在半空,剧烈摇摆。
仿佛有无形的手拉住了它。
戏院死寂,所有人都惊恐地抬头。
只见吊灯阴影里,隐约映出一个穿着戏服的、模糊的白色身影。
她悬在灯下,微微晃动,像十年前那样。
“鬼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瞬间将整个戏院引爆!刚才还沉浸在戏曲中的人们,此刻全都化作了惊恐的野兽,哭喊着、推搡着,像潮水一样涌向那几个狭窄的出口。椅子被撞翻,桌子被掀倒,茶杯、瓜子盘摔碎的声音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混合着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整个戏院乱成了一锅滚粥。
我像根木头桩子一样钉在原地,手脚冰凉,血液仿佛都冻结了。眼睁睁看着那个戴着空白面具的“杜丽娘”——小艳秋,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疯狂地扯掉头上的珠翠,像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冲回了后台。台上只剩下凌乱的戏服和歪倒的道具。
混乱中,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戏院顶棚——那盏巨大的、新换上的水晶吊灯,在人群奔跑踩踏引起的震动中,正在微微地、令人不安地……摇晃着!
一下,又一下。
像钟摆。
十年前那个血淋淋的夜晚,破碎的画面瞬间冲进我的脑海——轰然坠落的吊灯,飞溅的玻璃碴,台下观众惊恐扭曲的脸,还有……筱牡丹被压在灯下、血肉模糊的尸体……
冷汗像瀑布一样从我全身的毛孔里涌出来,瞬间浸透了厚重的长衫。一种冰冷的恐惧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
“灯!灯要掉了!快跑!拉电闸!拉电闸啊!”我猛地回过神来,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的咆哮,拔腿就想往舞台侧面的电闸箱冲去。
可是已经晚了!疯狂逃命的人群像一堵厚实的肉墙,彻底堵死了通往舞台的通道。我被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往后退,根本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盏吊灯在混乱的震动中,摇晃得越来越厉害!
“嘎吱——!!!”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仿佛生锈钢铁被强行扭曲的刺耳噪音,猛地从头顶传来!盖过了所有的哭喊和尖叫!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只见吊灯与顶棚连接的一根主承重绳索,在巨大的晃动下,猛地崩断!粗壮的绳索像死蛇一样软塌塌地垂落下来!
失去了平衡的巨型水晶吊灯,发出一阵更剧烈的、令人牙酸的呻吟,猛地向一侧倾斜!成千上万颗水晶灯盏相互碰撞,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哗啦”声!灯光忽明忽暗,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方的观众席!
“啊——!!!”
更凄厉、更绝望的尖叫几乎要掀翻戏院的屋顶!下方的人群彻底疯了,互相践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听到了下一秒吊灯砸落、骨断筋折的恐怖声响,闻到了那浓郁的血腥味……
然而——
预料中的巨响和惨剧并没有发生。
吊灯下坠之势,在离地面还有一丈多高的地方,猛地……顿住了!
它就那样诡异地悬在了半空中!所有的水晶灯盏停止了碰撞,死寂中,只有灯体本身还在因为惯性而剧烈地左右摇摆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一口巨大的、悬在每个人头顶的棺材。
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被这超乎常理的一幕惊呆了,哭喊声、尖叫声戛然而止。戏院里陷入了一种比刚才的混乱更加可怕的、死一般的寂静。几百双眼睛,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齐刷刷地抬着头,死死地盯着那盏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吊灯。
灯光昏暗,吊灯投下的巨大阴影在不断晃动。
就在那片晃动的阴影最深处……
隐约的,似乎……有什么东西。
一个模糊的、白色的……人影。
她好像就“站”在吊灯下方,身体随着吊灯一起微微晃动。看那轮廓,纤细,窀长,穿着……似乎是宽松的戏服?
她的脸隐藏在吊灯投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正从那个模糊的白影身上散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戏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我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一片酸涩模糊。
是她……
是十年前,死在这盏灯下的……
筱牡丹。
她回来了。
不是幻觉。她一直就在这里。用这种方式,提醒着所有人,十年前那场未散的冤屈。
吊灯,还在轻轻摇晃。
影子里的白影,也随着轻轻晃动。
像一场无声的……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