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途贯阵破重围，双刃裂空贯敌营。
不诛妖巫终不还，哪顾残躯血线萦。
胸腔里像是烧着一团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罗成的视线穿过漫天飞扬的尘土和破碎的骨渣，死死钉在了那个暗红色的身影上——大祭司格尔泰。
那人正在亲卫的簇拥下，仓皇后退，像一只受惊的毒蛇，急于缩回巢穴。
周围，骷髅士兵如同潮水，层层叠叠，无穷无尽。锈蚀的兵器碰撞声、骨骼摩擦的咔嗒声，混杂着风声，织成一张死亡的网。
不能再拖了。
这些骨头架子杀不完，砍倒一片，后面还有一片。每耽搁一个呼吸，格尔泰就远一分。
源头不断，亡者不绝。
必须斩首！
“燕一！”
罗成一声低喝，不是用嗓子，而是用那股萦绕在识海的精神链接，将一道无比清晰、近乎灼烫的意念轰了过去——不计代价，凿穿它！目标，格尔泰！
远处，正被数具高大骷髅缠住的燕一，身形猛地一滞。
他眼中原本就跳跃的血色焰光，骤然爆燃！仿佛被浇上了滚油。
“嗬——！”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撕裂般的咆哮从他覆面的铁甲下迸发出来。他根本不再理会身旁挥来的骨刀和利爪，身形猛地回转。
咚！咚！咚！
他动了！像一颗被点燃的黑色陨石，悍然撞向罗成的方向！
挡在他直线路径上的骷髅，无论是普通的枯骨战士，还是身着残甲的骷髅百夫长，都在接触的瞬间——炸开！
真正的支离破碎！
黑色的煞气裹挟着他，如同一个移动的毁灭力场。他没有挥刀，仅仅是冲撞，就在密集的骷髅潮水中，硬生生犁开了一条由碎骨铺就的通道！
碎骨在他身后飞溅，如同下了一场惨白的雨。
几个呼吸间，他已冲破最后一道阻碍，带着一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煞气，与罗成汇合。
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无需任何言语交流。
罗成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玄甲坐骑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压抑而暴烈的嘶鸣，随即四蹄翻飞，如同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沿着燕一用暴力撕开的通道，疾射而出！
燕一紧随在侧，半步不落。他手中的长刀终于挥出，不再是单纯的冲撞，而是化作了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风暴！
暗红色的刀光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光轮，所有试图从两侧、从后方靠近罗成的攻击——无论是冷箭，还是骨刺，或是突然从地下探出的骨手——都在触及这片光轮的瞬间，化为齑粉！
两人一骑，此刻完美地融为一体，化作一支饱含杀意的利箭。
箭头，是罗成那双透过鬼面，冰寒刺骨，牢牢锁定猎物的目光。
箭杆，是燕一那狂暴绝伦、摧毁一切的刀锋。
直指突厥中军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格尔泰！
“拦住他们！”
“保护大祭司！结阵！快结阵！”
格尔泰身边的亲卫队长，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额头青筋暴起。数十名最精锐的突厥狼卫肾上腺素飙升，眼睛赤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狼群，嚎叫着扑上。更多的骷髅士兵也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试图用数量将这支利箭淹没、折断。
压力陡增！
“滚——开！”
燕一发出咆哮，刀势再变！放弃了任何技巧与防御，只剩下最原始、最蛮横的横扫！暗红色的煞气如同决堤的洪流，呈扇形向前奔涌！
轰隆！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狼卫，连同他们披甲的战马，像是被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瞬间人仰马翻！骨骼碎裂声、战马悲鸣声、士兵的惨叫声混成一片，向后倒飞，撞倒了后方一大片骷髅。
但空隙只出现了一瞬。
更多的敌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和碎骨，亡命地填补上来。
一支冷箭，不知从哪个刁钻的角度悄无声息地射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直取罗成毫无防护的咽喉！
罗成甚至没能看清箭矢的轨迹。
但燕一仿佛背后长眼！
他甚至没有完全转身，持刀的右臂动作不变，左臂却诡异地反向一抡，长刀的刀柄精准无比地磕在了箭杆之上！
“锵！”
箭矢被凌空击断！断裂的箭簇擦着罗成的鬼面盔飞过，带起一溜细微的火星。
罗成的眼皮都没眨一下。他的全部精神，都贯注在前方那个暗红色的身影上。右臂之上，那狰狞的血线灼痛无比，像是一条烧红的烙铁嵌在皮肉之下，疯狂地催促着他——快！更快！再快一点！
与此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燕一之间那条无形的精神链接，在这亡命的冲锋中变得异常滚烫和清晰。他甚至能模糊地捕捉到，燕一那被纯粹杀戮欲望充斥的混乱意念深处，一丝坚不可摧的执念。
完成命令。
守护……虎符之主。
“左侧！”罗成瞳孔骤然收缩，厉声预警。
左侧，一具身披厚重残甲、足有一丈高的骷髅将军，猛地踏出一步，地面都为之震颤！它手中那柄门板般的巨斧，缠绕着浓稠如墨的黑气，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燕一的头颅悍然劈下！这一击的威势，远超之前所有！
此刻的燕一，长刀刚刚格开正面刺来的三四柄长矛，力道用劲，新力未生，中门大开！
千钧一发！
罗成的心脏几乎骤停！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左手指尖的匕首再次扬起！但这一次，刀尖没有划向自己，而是将体内那沸腾咆哮的血咒之力，混合着自己冰冷坚韧的意志，顺着那条紧密的链接，疯狂地灌注进燕一的体内！
“吼——！！！”
燕一发出了开战以来最狂暴的一声怒吼！他眼中的血焰疯狂膨胀，几乎要冲破面甲的束缚喷射出来！他本就魁梧的身躯在这一刻似乎再度膨胀了一圈，对正面刺来的长矛不管不顾，那柄暗红长刀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诡异角度，后发先至，硬生生迎向了那柄开山巨斧！
“铛——！！！！！！”
震耳欲聋的金属爆鸣炸响！
一圈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气浪，以刀斧碰撞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周围五六具靠得稍近的骷髅，直接被这股气浪震得散架，碎骨哗啦啦落了一地！
骷髅将军那势在必得的一斧被硬生生荡开，连带着它庞大的骨架都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而燕一，硬接了这恐怖一击，显然也绝不好受。他周身煞气一阵剧烈翻腾，持刀的手臂微微颤抖，但他那双覆着铁甲的脚，却像生根了一般，死死钉在地上，半步未退！
不仅未退，他反而借着那股反震的巨力，腰身一拧，刀锋顺势如毒蛇般探出！
“噗嗤！”
刀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骷髅将军那空洞眼眶中剧烈跳动的幽绿鬼火！
鬼火如同被冷水浇灭，骤然黯淡、消失。
骷髅将军庞大的身躯彻底僵住，随即哗啦一声，散落成一堆再也无法拼凑的枯骨。
然而，就在他击杀骷髅将军的同一刻——
“嗤！嗤！嗤！”
正面那几柄被他无视的长矛，也终于狠狠刺中了他的胸腹！矛尖与玄甲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击声！虽然未能完全穿透这诡异的铠甲，但那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燕一浑身剧震，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
“燕一！”罗成心头猛地一揪，那血线带来的灼痛似乎都瞬间被这担忧压过。
燕一猛地回过头。
覆面之下，那两点血焰依旧在疯狂燃烧，充斥着无尽的暴戾与混乱。但在那血焰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他伸出左手，一把抓住还卡在甲胄缝隙中的矛杆，猛地发力！
“咔嚓！”精铁打造的矛杆被他硬生生折断！
他随手将断矛扔开，仿佛那刺入身体的不是利器，而是几根无关痛痒的稻草。他再次转过身，挥刀，将侧面扑来的一个狼卫连人带刀劈成两段。
“继续冲！”他的声音透过面甲，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罗成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嘶声喝道：“前进！”
距离格尔泰，已不足百步！他甚至能清晰看到对方脸上那惊怒交加、隐隐发白的表情！
这位大祭司显然彻底失算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在自己召唤的亡灵大军重重围困之下，对方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决绝、如此恐怖的穿透力，像一把烧红的尖刀切黄油般，直插他的心脏！
他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开路的高大骑士，看着鬼面下那双冰寒刺骨、没有丝毫人类感情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挡住！给我挡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格尔泰有些失态地挥舞着手中的白骨法杖，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他疯狂地催动法力，更多的骷髅从地下爬出，更多的黑气注入前方的狼卫体内。
更多的狼卫和骷髅，如同扑火的飞蛾，舍生忘死地涌上。
箭矢变得更加密集，如同疾风骤雨。
长矛如林，从四面八方刺来。
每前进一寸，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血海中跋涉。
燕一身上的玄甲，早已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痕和深深的凹坑，甚至有几处出现了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他挥舞长刀的动作，依旧狂暴得令人心寒，却不可避免地，比最初慢了那么一丝。
罗成自己，也数次与死神擦肩。一道冷箭擦着他的头盔顶端飞过，留下刺耳的刮擦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柄弯刀险些砍中玄甲战马的前腿，被他险之又险地用刀割开，虎口被震得发麻。
他右臂的血线，已经越过了肩胛骨，如同活物般，向着心口的方向，蜿蜒爬升出丝丝缕缕、更深沉的黑红色纹路。脑海中的杀戮欲望与那种俯瞰众生的冰冷漠然，如同两股汹涌的潮水，不断冲击、侵蚀着他仅存的理智防线。
他死死咬着牙，舌尖甚至尝到了咸腥的血味，靠着顽强的意志，以及怀中那枚虎符传来的、一阵阵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冰凉气息，勉强维持着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
八十步！
五十步！
三十步！
格尔泰近在眼前！他甚至能看清对方因极度恐惧而收缩成针尖状的瞳孔，能看到他握着白骨法杖的手在微微颤抖！
“为了大汗！保护祭司！”那名亲卫队长状若疯虎，带着最后不到二十名最为死忠的亲卫，用血肉之躯组成了一道最后的人墙，死死挡在了格尔泰身前。他们眼神决绝，显然已抱了死志。
“燕一！”罗成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嘶吼，将最后所有的意志力，毫无保留地通过链接灌注过去！“最后一击！破开它！”
燕一体内那原本因消耗巨大而略显萎靡的煞气，如同被投入了火星的油库，轰然之间，再次爆发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双手紧握长刀，整个人化作一道急速旋转的、由纯粹毁灭意志构成的暗红色龙卷风！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只有最极致的力量与速度！
“轰——！！！！”
他悍然撞上了那道脆弱的人墙！
没有僵持，没有抵抗。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积雪。
人墙在接触的瞬间，便彻底崩溃、瓦解！残肢、断臂、碎裂的兵器、混合着温热鲜血的内脏碎片，如同被引爆般，向四周疯狂炸裂！
那名忠勇的亲卫队长，连人带他高举的战刀，在第一时刻就被那毁灭性的力量绞成了数截，尸骨无存！
通道，被彻底打开了！
格尔泰，这位突厥王庭的大祭司，亡灵大军的操纵者，终于毫无遮掩地、彻底暴露在了罗成的面前！
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阻隔！
格尔泰的脸上，所有的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绝望的死灰。他徒劳地举起那柄白骨法杖，试图吟唱出最后一段保命或者同归于尽的咒文，声音却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断断续续，扭曲走调。
但罗成，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了。
罗成猛地一抖缰绳，玄甲战马四蹄发力，从燕一用生命撕开的、弥漫着浓重血雾的通道中疾冲而出！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死神，挟带着一路冲杀积聚的所有煞气、杀意与冰冷的决心，瞬间突进到格尔泰面前！
他居高临下，鬼面后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冷冷地俯视着这个造成边关无数杀戮、知晓他身负血咒秘密的罪魁祸首。
手中那柄饱饮鲜血的长刀，在此刻发出了兴奋的嗡鸣。它被罗成高高举起，凝聚了所有力量，所有意志，如同暗夜中骤然劈落的血色闪电，撕裂空气，带着审判与终结的意味，向着格尔泰那脆弱的脖颈，毫不留情地，狠狠斩落！
“不——！你不能……”格尔泰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尖叫，瞳孔里倒映着那越来越近的死亡刀光。
刀光，闪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