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设备间冰冷的空气带着陈年的尘埃味。
马权和火舞靠在锈蚀的机器残骸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小豆在马权怀里,呼吸微弱但平稳了些,高烧似乎被药效暂时压住一丝,但这脆弱的平静随时可能被打破。
水槽是干的,没有水。他们只能用找到的、相对还算干净但布满灰尘的破布,徒劳地擦拭着脸上和身上最显眼的污泥和血痂。
效果微乎其微,三人依旧像是从地狱最底层爬出来的恶鬼,散发着浓烈的污秽、血腥和伤口感染的气息。
火舞那只焦黑流脓的右手,更是触目惊心,无法遮掩。
“只能这样了…” 马权看着自己和火舞的惨状,声音嘶哑。时间不等人,小豆需要真正的医疗。
火舞点点头,眼中最后一丝抵达“安全区”的松懈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警惕。
她(火舞)走到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前,侧耳倾听。
门外的嗡鸣声和模糊的人声底噪更加清晰了,夹杂着金属碰撞、沉重的脚步声,甚至…隐约的呵斥声?
她(火舞)深吸一口气,用未受伤的左手,缓缓推开了沉重的门轴发出刺耳呻吟的门。
门缝扩大,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
并非阳光,而是高功率探照灯和荧光灯管混合的、冰冷而惨白的人工光源!
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扑面而来!
哐当!哐当!吱嘎——!
金属撞击、重物拖曳、机械运转的刺耳噪音震耳欲聋!
“快点!磨蹭什么!”
“这边!废物!堆整齐!”
粗暴的呵斥声、鞭子抽打空气的爆响(或者类似的声音)、以及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马权和火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光冲击震得瞬间失神!
眼前的景象,与他们想象中的核心区“堡垒”、“希望之地”截然不同!
眼前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布满了粗大的管道、钢架和轰鸣的庞大机器(似乎是某种过滤或能源转换设备)。
惨白的光线将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
然而,在这冰冷的钢铁丛林里蠕动的,不是井然有序的幸存者,而是…一群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眼神麻木绝望的人!
他们如同工蚁般,在持枪守卫的严密监视下,从事着繁重到非人的劳动:
搬运着沉重的金属构件和管道,推着装满不知名黑色矿石的矿车,在散发着高温和刺鼻气味的巨大机器旁清理着油污和废渣——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饥饿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守卫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制服,装备精良,眼神冷酷。
他们并非维持秩序,而是监工!
手中的不是警棍,而是带着倒刺的金属鞭,或者枪托!
稍有懈怠,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下去,带起一片血花和凄厉的惨叫!
呵斥声如同驱赶牲畜。
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汗臭、机油、铁锈、排泄物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这…就是核心区?” 马权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眼前的景象,比外环的废墟更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
这里没有“堡垒”的安全感,只有赤裸裸的奴役和压迫!
火舞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铁青!
她(火舞)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迅速扫过那些守卫的制服、装备,以及他们胸前的徽记——
一个狰狞的滴血斧头标志!
她(火舞)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微微绷紧,那只完好的左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屠夫…是他的人…” 她(火舞)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寒风刮过冰面,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显然,她(火舞)认识这个标志,也知道“屠夫”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凄厉的哭喊和骚动从不远处传来!
只见一队守卫粗暴地从一个相对封闭、挂着简陋“医疗站”牌子的区域里拖出几个不断挣扎哭喊的人!
那些人大多瘦弱不堪,身上带着明显的伤口或病容。
“不!求求你们!我还能干活!别把我送去‘净化区’!”
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哭嚎着,死死抱住一个守卫的腿。
“滚开!废物!浪费粮食和药品!” 守卫一脚将他踹开,枪托狠狠砸在他头上,男人顿时没了声息,被像垃圾一样拖走。
“净化区?” 马权心头一寒。
火舞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所谓的“医疗站”。
里面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几张污秽的病床,上面躺着的人一动不动。
门口排着长队,都是些面黄肌瘦、带着伤病的人,眼神空洞麻木,如同等待屠宰的羔羊。而旁边不远处,一个用铁皮围起来的区域,守卫森严,上面用猩红的油漆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
【净 化 区】。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焦糊肉类的诡异气味,正从那个区域隐隐飘来。
食物配给点前,排着更长、更绝望的队伍。
守卫粗暴地分发着黑乎乎、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物,分量少得可怜。
几个穿着相对干净、体面,甚至带着武器的人(显然是特权阶层)则从旁边的特殊通道直接领取了成袋的压缩饼干和罐头,对旁边饥饿的目光视若无睹。
资源垄断!阶级分明!
这里不是避难所,而是奴隶营!
“弟弟…” 火舞低语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火舞)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锐利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疯狂搜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或者任何可能的线索。
她(火舞)拉住一个正拖着沉重矿石袋蹒跚而过的、满脸污垢的老妇人,压低声音急促地问:
“认识一个叫‘小炎’的男孩吗?十四五岁,个子不高,很瘦,左边眉毛有道疤!他半年前应该被带进来了!”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惊恐地看了一眼火舞和她焦黑的手,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守卫,吓得浑身哆嗦,拼命摇头,挣脱火舞的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踉跄着跑开,嘴里含糊地念叨:
“不…不认识…别问我…我不知道…”
火舞又试图接近几个看起来稍微不那么麻木的人,但结果都一样。
恐惧像厚厚的墙壁,隔绝了任何信息的传递。
人们看到她异常的外貌和伤势,如同看到瘟神,避之不及。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弟弟的线索,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丝毫回应。
在这地狱般的地方,一个半年前被带进来的瘦弱男孩…生存的几率有多大?
是被繁重的劳动压垮了?
是死于伤病被丢进了“净化区”?
还是…被“屠夫”的人带走了,遭遇了更可怕的事情?
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汹涌的怒火在她胸腔中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她寻找弟弟的目标,在踏入核心区的瞬间,似乎就被这残酷的现实无情地斩断了!
马权抱着小豆,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又看着火舞那因线索中断而更加冰冷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马权)寻找小雨的希望,在这座由恐惧和暴力构筑的堡垒中,显得如此渺茫可笑。
核心区不是希望之地,而是另一个更加精致、更加绝望的屠宰场。
他们的到来,不是抵达了终点,而是跳入了一个更深的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