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纸巾和水之后，唐珏和周燃之间那点冰碴子，好像真化了点。
唐珏发现，周燃不是齐理那种咋咋呼呼的。
他像块吸足了暖意的海绵，悄无声息地就把你裹住了。
唐珏心情低落时，周燃总能第一时间嗅到味儿。
不是凑过来问“你咋啦”，而是默不作声地，可能下课塞给他一块齁甜的巧克力，或者放学‘正好’顺路走一段，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点球场上的糗事，声音不高，就刚好能盖过唐珏心里那点烦人的嗡鸣。
唐珏那身刺儿，对着这样的周燃，有点扎不出来了。
也就半推半就地，被周燃带着熟悉这片陌生的地方。
哪家三明治量大管饱，哪个公园长椅晒太阳最舒服，哪条小路回公寓近……
半个月晃下来，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转眼，唐珏的正经高中开学在即。
“来来来，最后冲刺！”周燃盘腿坐在唐珏公寓的地毯上，手里摊着本语法书，对面是皱着眉头的唐珏。
“虚拟语气，搞定它你就无敌了！试试这个：If I _____ (be) you, I _____ (ask) for help.”
唐珏盯着句子，半天没吭声。
开学焦虑像小虫子，在他心里悄悄爬。
新学校，新同学，全是未知数。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抠着。
周燃没催，只是把书往他那边推了推，声音放得挺轻：“别急，想想主句和从句的时间关系。”
唐珏深吸口气，试着开口：“If I were you… I would ask for help.” 发音还有点生涩。
“bingo!” 周燃立刻打了个响指，眼睛弯起来，那笑容像小太阳，但亮度刚好，不刺眼，暖烘烘的。“perfect! 再来一个实际点的：If you _____ (not e) to m国, you _____ (not meet) me.”
唐珏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周燃。
周燃还是笑眯眯的，眼神干净，好像就是随口编了个例子。
“……If you hadn’t e to m国,” 唐珏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you wouldn’t have met me.”
“Exactly!” 周燃把书合上，“看，多简单！开学这点语法，小意思。” 他顿了顿，看着唐珏还微蹙的眉头，没再提语法，话锋一转，语气轻松得像在聊明天天气，“对了，开学第一天食堂的炸鸡还不错，周二才有，别错过。”
唐珏看着周燃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点拧巴着的焦虑，好像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悄悄揉散了一小块。
他抿了抿唇，把语法书往旁边一推。
“嗯……知道了。”
周燃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行，语法大师今天毕业！走，请你吃冰淇淋去，庆祝你即将开启的……呃，‘精彩’高中生活？”
唐珏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有点压不住地往上翘了那么一丁点。
“……练就练。” 唐珏嘟囔着站起来，算是默认了这庆祝方式。
-
晚上例行跟齐理视频瞎扯。
唐珏正说到周燃今天带他去吃了家超腻的甜甜圈，结果——
“停停停！打住！”齐理那张大脸突然怼到镜头前，眼睛瞪得溜圆，“唐小珏！不对劲！你最近三句话不离那个周燃！周燃周燃周燃……这周燃到底何方神圣啊？”
唐珏被他吼得一愣：“……有吗？”
“有——啊！”齐理拖长了调子，手指头都快隔着屏幕戳过来了，“你自己算算！以前打电话你屁都不放一个，现在？十句里有九句是‘周燃今天说这个’‘周燃今天干那个’！唐小珏！”齐理猛地压低声音，贼兮兮地凑近，语出惊人，“你丫该不会是……gay吧？！看上那小子了？！”
……
轰——
齐理这句话像颗炸弹，直接在唐珏脑子里炸了。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响。
Gay？
喜欢……周燃？
这个念头太陌生，太突然，砸得唐珏有点懵。
可奇怪的是，除了懵，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恶心或者抗拒？
如果对象是……周燃的话……
周燃傻乎乎递过来的水……
周燃低头给他讲语法时垂下的睫毛……
周燃在球场上跑起来带风的背影……
唐珏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边缘，没立刻反驳。
镜头那边齐理还在大呼小叫：“喂？唐小珏？说话啊！被我猜中吓傻了？”
“……傻逼！”唐珏猛地回过神，像被踩了尾巴，声音都有点变调，“胡扯什么！挂了！睡觉！”
不等齐理再嚷嚷，他手指一戳，屏幕瞬间黑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只剩他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敲得特别响。
唐珏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眼前全是周燃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
操。
齐理你个乌鸦嘴……
唐珏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但脑子里那个念头，像颗不小心掉进土里的种子，悄悄冒了个尖儿。
如果……如果是周燃……好像……也没那么糟？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耳根莫名其妙开始发烫。
唐珏伸手摸了摸，指尖碰到一片滚热。
好热……
操，真热。
嗯，对，肯定是m国这破天气太热了，闷得人喘不上气。
唐珏用力甩了甩脑袋，像要把里面那些被齐理硬塞进来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全甩出去。
睡觉！
唐珏恶狠狠地命令自己，紧紧闭上眼睛。
黑暗里，周燃那张带着汗珠的笑脸，还有那句“憋着多难受”，又固执地冒了出来。
“……艹。”
唐珏翻了个身，把被子蒙过头顶，好像这样就能把那点不该有的热度闷死。
睡觉！
结果翻来覆去，脑子里那点东西反而越翻腾越清醒。
唐珏认命地睁开眼，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在黑暗里啪地亮起，惨白的光刺得他眯了下眼。
手指悬在周燃的聊天框上，删删打打。
“在？”
……删掉。太蠢。
“睡了？”
……删掉。废话。
“今天语法……”
……删掉。神经病，大半夜聊语法？
最后光标停在空白的输入栏，死亮着。
说什么啊？
难道真发一句“周燃你睡了吗”？
……奇奇怪怪的。
唐珏死盯着那俩字，耳根又开始发烫。
人家这个点，不睡觉能干嘛？
打球？打游戏？还是……跟别人聊天？
唐珏烦躁地啧了一声，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似的，拇指狠狠戳在锁屏键上。
屏幕瞬间黑掉。
房间里重归黑暗，只剩下他自己有点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