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站在蓝溪城东的高地上，手里的望远镜正对着半完工的星尘能量塔。塔尖的能量接收器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根刺破云层的金属针——这是蓝溪殖民星的“心脏”，建成后能为整个星球提供能源，包括机甲工厂的核心熔炉和居民棚屋的取暖设备。可此刻，接收器的边缘却蒙着层灰黑色的印记，像块没擦干净的污渍。
“统帅，能量塔的合金板又出问题了。”建筑队的工头小跑着上来，军靴上沾着星尘矿场的黑泥，“昨天刚装上的第七块板，今早发现被腐蚀了，边缘全锈了，跟矿场废水池里的钢板一个德行。”
胡斐放下望远镜，镜片上的星尘雾被他的袖口擦出片清晰的区域。能量塔用的合金板是从锈铁空间站拆下来的，经过他用高达“金属抗腐蚀技术”处理过，理论上能抵抗蓝溪星的酸性空气——可现在的腐蚀速度，比技术参数里快了三倍。
“把腐蚀的合金板拆下来，送实验室给林薇。”胡斐的目光扫过能量塔基座，那里堆着十几块备用合金板，每块板上都贴着洛卡写的标签：“马克说，这块板能活三个月”。现在看来，马克的“预言”要失灵了。
工头挠了挠头，指了指城西的方向：“统帅，城西的棚屋昨晚又漏雨了，有五户人家的被子全湿透了。他们说……与其把星尘结晶浪费在能量塔上，不如先给棚屋换个新屋顶。”
胡斐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昨晚的暴雨，雨点砸在指挥部的铁皮屋顶上，像在敲鼓。那时他正对着EVE能量传导图纸修改能量塔参数，没留意棚屋区的动静——直到今早小雅来报，说有个老人因为被子湿了，引发了风寒。
“让张强带两队人去修棚屋，用星兰藤和防水布。”胡斐从背包里掏出个金属小盒，里面装着半块星尘结晶，“这是机甲工厂昨天结余的，让后勤队熔了，掺进防水布里，能抗寒。”
工头接过小盒时，手指明显顿了一下：“那能量塔……还接着建吗？林薇小姐说，再拖下去，下个月机甲工厂的能量就要断供了。”
胡斐望着能量塔顶端那片灰黑色的印记，突然想起纺织厂小姑娘胳膊上的红疹——都是看不见的腐蚀，一个啃噬着金属，一个啃噬着人心。
“接着建。”他的声音沉了沉，“但先给合金板加层星兰纤维涂层，小雅说星兰藤能吸附酸性物质，或许有用。”
林薇的实验室是用星兰藤和锈铁空间站的舱门搭的，屋顶的玻璃是从医疗舱拆下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培养皿上，里面的星尘溶液泛着淡紫色的光——那是她从腐蚀的合金板上刮下来的腐蚀物，正在和星兰藤汁液发生反应。
“你看，”林薇用镊子夹起片星兰花瓣，放进培养皿，花瓣接触溶液的瞬间，竟冒出了细小的气泡，“腐蚀物里的酸性物质，比矿场废水里的强十倍，而且含有星尘结晶的碎屑——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像是有人故意往能量塔上泼了浓缩的矿场废水。”
胡斐的指尖在实验台上轻轻敲击，台面上的星尘粉末被震出细小的纹路。能量塔建在蓝溪星的制高点，周围有卫兵巡逻，谁能悄无声息地泼废水？
“最近有陌生人靠近能量塔吗？”
“除了建筑队的人，就是……”林薇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实验室角落的垃圾桶里，那里有个黑市常见的麻袋，“前天有个黑袍人想给建筑队送‘便宜的星尘结晶’，被卫兵赶走了。当时他说，能量塔是‘浪费星尘的废物’。”
胡斐的瞳孔缩了缩。又是黑市的人？还是说，是圣殿骑士团的细作，故意破坏能量塔，想让蓝溪星陷入能源危机？
“让艾伦查那个黑袍人的下落，调能量塔周边的监控。”胡斐拿起那块腐蚀的合金板，边缘的锈迹在指尖搓成了黑色的粉末，“星兰纤维涂层能顶住这种腐蚀吗？”
林薇调出光谱分析图，上面的曲线像条挣扎的蛇：“能顶一阵子，但星兰纤维会被腐蚀得更快，纺织厂那边本来就缺原料……”
“从能量塔的备用材料里匀出三成星兰纤维给纺织厂。”胡斐打断她，“告诉小雅，让纺织厂先停下过滤布的生产，全力织星兰纤维布，优先供给棚屋和能量塔。”
林薇的笔尖在记录本上顿了顿：“那矿场的过滤布怎么办？明天复工，废水还得处理。”
胡斐走到窗边，望着纺织厂的方向。那里的烟囱正冒着淡淡的烟，是在煮软化纤维的酸性溶液。他想起EVE资料里的“循环过滤系统”——如果能把矿场的废水引到能量塔下，用能量塔的余热蒸发水分，剩下的重金属残渣或许能当能量塔的燃料……
“让矿场的废水改道，引到能量塔基座的沉淀池。”胡斐的指尖在窗玻璃上画出个简易的循环图，“我来改能量塔的参数，用废水里的星尘碎屑当辅助燃料，一举两得。”
林薇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可这样会拖慢能量塔的工期，机甲工厂那边……”
“机甲工厂可以暂时用星尘结晶应急，”胡斐的目光落在实验室墙上的蓝溪星地图，棚屋区被洛卡用红笔圈了个大大的圈，“但人不能住在漏雨的棚屋里，更不能喝被污染的水。”
张强带着人修棚屋时，洛卡也跟来了。小家伙背着个星兰藤编的小筐，里面装着马克的星尘碎片和几块压缩饼干。他蹲在漏雨最严重的那户人家门口，把碎片贴在屋顶的破洞上——马克的意识顺着碎片渗进木头里，那些松动的木板竟自己往一起凑，像被无形的手按住了。
“马克说，这样能撑到雨停。”洛卡仰起脸时，额头上沾着星尘泥，“但他也说，木头在哭，想换个新屋顶。”
户主是个瘸腿的老兵，在锈铁空间站丢了条腿，此刻正拄着拐杖给张强递钉子：“小少爷别忙活了，这破屋顶修了也白修。统帅要是能把建能量塔的星尘结晶分点给我们，哪怕换块铁皮也行啊。”
张强的机械腿在泥地上碾出个坑，他从背包里掏出块星尘结晶熔成的防水布：“老东西，少废话！这布是统帅特意给的，里面掺了星尘，比铁皮还结实！”他嘴上骂着，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给屋顶铺布时，特意在老兵的床头位置多叠了两层。
中午时分，小雅带着医疗队来送粥。粥桶是用锈铁空间站的燃料桶改的，里面飘着星兰花瓣和星尘稻，香气混着雨水的湿气，在棚屋区弥漫开来。
“张队长，给。”小雅递过去一碗粥，里面卧了个蛋——是蓝溪星刚引进的鸡下的，目前只有指挥部有配额，“统帅说，修屋顶的人得补补。”
张强接过粥时，机械手指差点把碗捏碎。他看见小雅给老兵喂粥时，把自己碗里的蛋拨了一半过去；看见洛卡把碎片放在粥桶旁，说“马克想让粥更暖点”；还看见远处能量塔的工人们，正仰头望着这边，手里的合金板暂时停在了半空。
“小雅，”张强突然开口，“下午我让两队人去帮能量塔装合金板，这边留一队就行。”
小雅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星尘粉末：“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只顾着棚屋的老顽固。”
张强哼了一声，把粥碗底的蛋碎舔得干干净净：“老子是觉得……总不能让修屋顶的人，以后连机甲都开不上。”
傍晚的指挥部里，胡斐对着能量塔的三维模型发呆。模型是用锈铁空间站的零件拼的，第七块合金板的位置空着，像个张开的伤口。林薇刚送来新的检测报告：星兰纤维涂层能延缓合金板腐蚀，但需要每天更换——这意味着纺织厂要多投入三成的人力。
“艾伦查到那个黑袍人了，”林薇推门进来时，带进来一股雨后的湿冷空气，“是矿场那个倒卖粮食的工头的弟弟，他觉得能量塔抢了棚屋的材料，就偷偷从矿场接了废水，泼到了能量塔上。”
胡斐的指尖在模型上空悬着，没说话。
“他还说，不少人觉得你偏心机甲工厂和能量塔，忘了我们是从新锈铁空间站逃出来的——那时候大家只想有口饭吃，有个不漏雨的屋顶。”林薇的声音低了些，“胡斐，他们不是反对建能量塔，是怕……怕你变成那些高高在上的上流人士，忘了棚屋里的人在挨冻。”
胡斐拿起那块腐蚀的合金板，在灯光下翻转。板上的锈迹像幅抽象画，左边是能量塔的轮廓，右边是棚屋的剪影。他突然想起老金在新锈铁空间站说的话：“好的统帅，心里得有杆秤，一头挑着明天的仗，一头挑着今天的粥。”
“让艾伦把黑袍人放了，”胡斐把合金板放在模型旁，“罚他去纺织厂纺纤维，跟他哥作伴。”
他顿了顿，调出能量塔的修改图纸：“告诉林薇，把能量塔的高度降五米，省下的材料给棚屋区建个公共浴室，用能量塔的余热供水。”
林薇的眼睛亮了：“那能量传导效率会降低10%……”
“没关系，”胡斐笑了笑，指了指窗外，“让马克的碎片帮忙‘盯着’能量流，他比任何参数都靠谱。”
这时，洛卡抱着碎片跑进来，小脸上沾着星兰花瓣：“斐哥！马克说，能量塔今晚能长高一米！他还说，棚屋区的屋顶笑了，因为明天就不会漏雨了！”
胡斐接过碎片，冰凉的石头在掌心慢慢变热。指挥部的星尘灯突然亮了些，灯光透过模型的缝隙，在墙上投下片晃动的光斑，像片跳动的星尘海。
能量塔的阴影还在，但漏雨的屋顶有了着落。胡斐知道，这只是蓝溪星众多难题中的一个，明天或许会有新的腐蚀、新的矛盾，但只要手里的碎片还在发热，只要灯下还有人在为粥和屋顶操心，这颗星球就会像星兰藤一样，在风雨里扎下更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