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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澈用激光笔圈住我的甜品店时,我正在后厨抢救最后一批荔枝玫瑰挞。

“最后一餐?”他扯松领带冷笑,“苏小姐的陷阱倒是别致。”

我看着他咬下酥皮的瞬间瞳孔骤缩——这个对甜食过敏的资本新贵,喉结竟然在滚动。

当夜他砸开店门,指尖沾着奶油按住我手腕:“配方给我,条件随你开。”

每日“试毒”成了隐秘仪式,直到财经头条曝光收购计划。

我当着他整个团队砸翻蛋糕胚:“江总,我的糖从来不是你的陷阱!”

三个月后他注资千万成立非遗实验室,自己却因偷吃实验品送进急救室。

我打开他别墅冰箱,里面塞满我丢弃的失败品。

每个包装盒贴着标签:“2023.5.17,她碰过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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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像天被捅了个窟窿。荔枝木案板前,我屏住呼吸,刀尖抵住一颗饱满妃子笑的薄皮。水汽氤氲的厨房里,只有刀刃划破果肉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滂沱雨声混在一起。指尖沾着清甜微凉的汁液,鼻尖萦绕着岭南荔枝独有的、仿佛能勾出魂魄的甜香。这是最后一批新鲜荔枝了,再耽搁下去,这一季的玫瑰荔枝挞,就要永远缺席。而我的棠梨记,恐怕也等不到下一个荔枝季。

“苏棠姐!”小满湿淋淋地撞开厨房门,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在旧地砖上砸出深色的印子,像绝望的泪痕。她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那些人……又来了!在巷子口,黑压压的车……”

我的心猛地一沉,刀尖差点划破指腹。强压着指尖细微的颤抖,我迅速将剥好的晶莹荔枝肉浸入冰镇的玫瑰糖浆里,嫣红的汁液瞬间包裹住雪白的果肉。“知道了。”声音出口,比我想象的要平静,“帮我把冷藏的杏仁奶油装裱花袋。”

小满胡乱抹了把脸,红着眼眶去忙活了。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糖浆、黄油、烤过的杏仁粉混合的温暖香气,这是我构筑了七年的堡垒,此刻却摇摇欲坠。擦干净手,解下沾着面粉和糖霜的围裙,我挺直脊背,推开了那扇隔绝了后厨烟火与前厅风雨的门。

前厅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寂静,与外界的喧嚣暴雨形成诡异的反差。几个穿着黑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像标枪一样杵在门口,隔绝了外面探头探脑的视线和雨声。店里仅有的几桌熟客噤若寒蝉,不安地交换着眼神。正中央,我的玻璃展示柜前,站着一个男人。

江澈。

他背对着我,身形挺拔,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一丝不苟。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端详展示柜里最后几枚精致的点心——天鹅颈般的泡芙,缀着金箔的抹茶千层,还有我心血之作,那几枚宛如艺术品的玫瑰荔枝挞。水晶吊灯冷白的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投下小片阴影,薄唇抿成一条没什么情绪的直线。他手里捏着一个纤薄的平板电脑,指尖在上面随意滑动着。

助理模样的男人低声汇报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死寂的空间里,零星的词汇还是钻进耳朵:“……可行性报告……健身房业态……投资回报率……”

他像是没听见,目光缓缓扫过店里每一处细节——墙上我手绘的甜品插画,角落里堆着的几箱空荔枝筐,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烘焙余香。那目光没有温度,像是在评估一件旧物的残余价值。

“江总。”我走到他斜后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清晰,带着后厨带出来的、尚未褪尽的烟火气。

他闻声,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像两束冰冷的探照灯,带着审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他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某种嘲弄的确认。

“苏小姐。”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像质地精良的金属,“‘棠梨记’……名字倒别致。可惜,情怀填不饱肚子,更撑不起这条街的租金涨幅。”他扬了扬手中的平板,屏幕上是冷冰冰的柱状图和折线图,“资本只认效率。这里,”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精准地一划,一个刺目的红圈出现在店铺平面图上,“需要更‘高效’的血液注入。”

他朝前踱了一步,昂贵的皮鞋踩在有些年头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距离的拉近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极淡烟草的气息,瞬间盖过了店里残存的甜香,像一股寒流侵入。

“你的‘最后一餐’,”他目光扫过展示柜,最后定格在那几枚玫瑰荔枝挞上,薄唇吐出冰冷的字眼,“准备得如何了?”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注定落幕的、微不足道的表演。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血液在耳膜里鼓噪。我迎上他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近乎甜美的笑容,指尖在围裙底下掐进掌心,用那细微的痛楚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江总远道而来,亲自验收‘陷阱’,总得尝尝‘诱饵’够不够格,是不是?”我声音轻快,甚至带着点俏皮,转身走向玻璃柜。水晶灯的光线打在柜面上,映出我模糊的倒影和江澈那张轮廓冷硬的脸。我小心翼翼地取出最完美的一枚玫瑰荔枝挞。酥皮是完美的浅金色,层层叠叠,宛如少女的裙裾,顶端点缀着用糖渍玫瑰花瓣精心拗成的花朵,娇艳欲滴,中心是饱满莹润、浸透了玫瑰糖浆的荔枝肉,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甜香。

我端着这枚小小的艺术品,走到他面前。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的噼啪声。小满和那几个黑西装都屏住了呼吸。我把白瓷碟递到他眼下,微微仰头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笑容无懈可击:“请。棠梨记的绝唱,玫瑰荔枝挞。就当是……给这间旧铺子,一个体面的告别礼?”

他垂眸,视线落在那枚精致的挞上,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有几秒钟的绝对沉默。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冷白,与暖色调的点心形成强烈反差。他没有接碟子,而是直接捏住了那枚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上。只见他没有任何迟疑,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将那枚堪称艺术品的点心送到唇边,张口,咬下。

“咔嚓——”

酥皮碎裂的声音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清脆得近乎刺耳。嫣红的玫瑰花瓣碎屑沾上他形状完美的薄唇,晶莹的荔枝肉和浅粉色的奶油馅料溢出一点,粘在他嘴角。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粘稠的糖浆。一秒,两秒,三秒……

他咀嚼的动作极其缓慢。那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上,表情像是覆盖着一层坚冰,没有任何变化。然而,就在我几乎要以为他毫无感觉时,他深潭般的瞳孔骤然收缩!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般的震动!那震动如此剧烈,甚至让他整个人极其细微地晃了一下。

紧接着,我看见了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那是一个清晰无比的、吞咽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急促,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抑住,只呈现出一种克制的、快速的滚动。

他猛地抬手,用手背狠狠蹭掉嘴角沾着的奶油和碎屑,力道之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有些粗重,胸膛起伏的幅度比刚才明显。他死死盯着手里剩下的大半块挞,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极其恐怖又充满致命诱惑的怪物。

“砰!”

剩下的挞被他狠狠砸在光洁的玻璃柜面上!嫣红的馅料和破碎的酥皮四溅开来,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血色玫瑰,黏腻地糊在冰冷的玻璃上,触目惊心。

“苏棠!” 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压抑不住的暴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狼狈?他看我的眼神,第一次有了裂痕,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评估,而是翻滚着一种被强行撕裂了什么禁忌的痛楚和惊怒。

“这就是你的‘陷阱’?”他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店里回荡,令人心头发寒。他不再看我,也顾不上满手的狼藉,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背影僵硬得像一块移动的寒铁。

“江总!”助理愣了一下,慌忙跟上。

黑西装们迅速簇拥着他离开,卷起一阵冰冷潮湿的风。店门开合,风雨声瞬间灌入,又随着门关上而隔绝。

店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玻璃柜面上那一摊惨不忍睹的“血色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

小满冲过来,看着柜子上的狼藉,声音发颤:“棠棠姐……他……他是不是……”

我看着那摊破碎的甜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刚才那股冰冷气息带来的战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近乎荒谬的、绝处逢生的预感。

“他吃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小满,他吃了,而且……”我顿了顿,舌尖仿佛尝到了一丝命运的甜腥,“他好像……陷进去了。”

暴雨如注,狠狠冲刷着城市。棠梨记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寂。

江澈坐在顶级商务车宽大的后座里,车内恒温系统隔绝了外界的潮湿与喧嚣,弥漫着昂贵的皮革和雪松香氛的气息。他闭着眼,头微微后仰抵着靠枕,左手无意识地用力按压着胃部的位置。助理坐在副驾,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脸色。

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寒霜,薄唇紧抿,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阴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他指间的金属打火机被反复开合,发出清脆又规律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总,您还好吗?”助理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关切,“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您对甜食……”

“闭嘴。”江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冰冷的红血丝,像一头被强行唤醒的困兽。胃里像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感一阵阵上涌,伴随着细微的恶心感。这是身体对糖分过敏最直接的抗议,是刻在基因里的排斥反应。

然而,比这生理上的不适更让他感到恐慌和暴怒的,是舌尖。

那该死的、阴魂不散的滋味!

那玫瑰荔枝挞的味道,像最狡猾的幽灵,顽固地盘踞在他的味蕾上。酥皮的黄油香气带着阳光烘烤过的温暖,杏仁奶油的柔滑细腻如同丝绸抚过,最要命的是那核心——饱满的荔枝肉在齿间迸裂的瞬间,清甜冰凉的汁液裹挟着馥郁浓烈的玫瑰花香,如同最汹涌的浪潮,蛮横地冲垮了他精心构筑了二十年的味觉堤坝。

不是记忆中廉价糖果那种齁死人的甜腻,也不是工业香精堆砌出的虚假花香。那是一种……有灵魂的甜。带着阳光雨露,带着匠人的体温,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生命力。它霸道地唤醒了他身体深处某种早已死寂的渴望,一种源于孩童时期、对“甜”最原始最纯粹的向往。这唤醒伴随着剧烈的生理排斥,形成了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和快感,几乎让他当场失态。

他猛地按下车窗控制键。冰冷的、裹挟着雨腥气的风瞬间灌入,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试图吹散那萦绕不去的、该死的甜香。

“去公司。”他声音冰冷地命令,试图用工作来驱散这荒谬的混乱。然而,当他回到顶层办公室,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对满屏的财报数据和收购方案时,那玫瑰荔枝挞的味道却像病毒一样,顽固地侵蚀着他的思维。屏幕上“棠梨记”三个字,此刻竟显得如此刺眼。

他烦躁地推开键盘,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璀璨如星河的城市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迷离的光晕。他需要冷静,需要绝对的控制。他拨通内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无波:“Lisa,一杯double Espresso,不加糖,立刻。”

滚烫的、带着焦苦气息的浓黑液体滑入喉咙,试图用极致的苦涩来覆盖、镇压那不该存在的甜。然而,那苦涩过后,舌尖残留的,依旧是那该死的、若有若无的荔枝玫瑰香!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失控感攫住了他。他江澈,掌控着庞大的资本帝国,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让一切按他的意志运转。如今,竟然被一块小小的、出自一个濒临倒闭的甜品店的点心,搅得心神不宁?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必须弄清楚!必须撕开这层惑人的糖衣,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是某种特殊的添加剂?是那个叫苏棠的女人别有用心的手段?还是……他身体出了什么未知的问题?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欲混合着被冒犯的怒火,在他心底熊熊燃烧。

深夜十一点半,雨势稍歇,空气湿冷粘稠。棠梨记早已打烊,卷帘门紧闭,只留下门缝里透出的一线微光,是后厨还在清理的灯。

我正弯腰用力擦洗着操作台,试图用体力劳动来驱散心头的疲惫和那点渺茫的希望。忽然,“哐!哐!哐!” 粗暴的砸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惊心,吓得我手里的抹布差点掉进水池。

心脏猛地一缩。这个时间,这种砸门的方式……难道是催债的?还是白天那群人又杀了个回马枪?

我抓起靠在墙边的擀面杖,手心全是汗,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江澈!

他脱去了白天那身一丝不苟的昂贵西装,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角,整个人透着一股白日里没有的、近乎颓靡的烦躁。他身后没有跟着那群黑压压的保镖,只有他一个人,像一头离群索居、被什么无形之物困扰着的孤狼。

他显然等得不耐烦,又抬手重重砸了两下卷帘门,金属的震颤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深吸一口气,我猛地拉开了门。卷帘门哗啦作响的声音划破雨夜的寂静。

“江总?”我站在门内,手里还攥着擀面杖,警惕地看着他,“这么晚了,有何贵干?我的‘陷阱’白天您不是已经验收过了吗?” 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他似乎根本没在意我手里的“武器”和话里的刺。我的话音未落,他一步就跨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和水汽,瞬间侵占了后厨狭小的空间。那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比白天更甚。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锐利地扫过堆放着各种烘焙模具的架子,扫过残留着面粉痕迹的操作台,最后,牢牢钉在我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残留的怒意,有冰冷的探究,还有一种近乎饥饿的、被逼到绝境的焦灼。

“配方。”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完全不像是在请求。

我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玫瑰荔枝挞的配方。”他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向前逼近一步。距离骤然拉近,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甜点的黄油香?这诡异的组合让我呼吸一窒。他伸出右手,那骨节分明、曾签下无数商业文件的手指,此刻指尖竟然……沾着一点点凝固的、白色的奶油?

他完全无视了我的愕然,沾着奶油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我的左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寒意和灼热同时炸开!他的手心滚烫,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灼热,而我的手腕却一片冰凉。那点微凉的奶油沾上我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战栗的触感。

“给我。”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气息几乎拂过我的额发,“条件,随你开。”

后厨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空气粘稠得如同熬过头的糖浆,每一寸都绷紧到了极限。他滚烫的手掌像铁钳一样箍着我的手腕,指尖那点冰冷的奶油如同一个荒谬的烙印。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是商人的算计?还是被那口挞勾起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疯狂?

“条件随我开?”我重复着他的话,声音因为手腕的疼痛和心头的惊涛骇浪而微微发颤。疼痛让我反而冷静下来,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从脚底窜起。我猛地抬眼,毫不退缩地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挑衅的弧度,“好啊。江总想买配方?可以。”

我停顿了一下,清晰地感受到他箍着我手腕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这凝固的空气里:“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撤回收购案,留下‘棠梨记’。”

死寂。

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后厨顶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半是光,一半是浓重的阴影。他深邃的眼眸死死锁住我,里面的情绪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晦暗不明,翻滚着难以置信、荒谬、还有一丝被彻底激怒的寒意。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踩在刀尖上。

就在我以为他会暴怒地甩开我,或者用更冰冷刻薄的话语将我碾碎时,他紧抿的薄唇忽然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绝不是愉悦的笑。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绝对掌控欲的、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嘲弄。

“苏棠,”他的声音低沉,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胆量。”他沾着奶油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用指腹在我紧绷的手腕皮肤上,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评估意味地摩挲了一下。那触感冰冷又黏腻,激起我一阵恶寒的战栗。

“配方换铺子?”他微微俯身,拉近距离,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说出的话却像淬了冰,“你觉得你的配方,值这个价?”

屈辱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烧得我眼眶发烫。我用力挣扎,想甩开他的桎梏:“放手!既然不值,江总何必深更半夜跑来犯贱?”

我的挣扎似乎取悦了他。他非但没放,反而猛地用力一拽,我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撞向他坚硬的胸膛。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那点诡异的甜香瞬间将我包裹。

“值不值,我说了算。”他垂眸,冰冷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我的脸,“从明天起,每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它。”他松开钳制我手腕的手,那点奶油已经在我皮肤上化开,留下一个暧昧又屈辱的印记。

他后退一步,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控和靠近从未发生。“每天一块,新鲜出炉的‘玫瑰荔枝挞’。直到我吃腻为止。”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这期间,收购流程暂停。至于你的条件……”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吃’到改变主意。”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门外依旧湿冷的夜色中。卷帘门在他身后哗啦落下,隔绝了他挺拔冷硬的背影。

我靠在冰凉的操作台边,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手腕上那点被摩挲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暂停收购?每天给他做挞?这算是什么?缓刑?还是另一种更残忍的戏弄?

低头看着手腕上那点微不可察的奶油痕迹,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沿着脊椎缓缓爬升。糖霜的陷阱……现在,究竟是谁落入了谁的网中?

清晨七点,棠梨记的后厨已经灯火通明,烤箱散发出温暖的气息。我盯着操作台上刚出炉的一盘玫瑰荔枝挞,金黄的酥皮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糖渍玫瑰花瓣娇艳欲滴。心绪却比搅拌中的杏仁奶油还要纷乱。

九点整,分秒不差。

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宾利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巷口。车门打开,江澈走了下来。他依旧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头发一丝不乱,脸上是惯常的冰冷与疏离,仿佛昨夜那个沾着奶油、带着一身夜雨寒气闯入后厨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他没有进店,只是站在门口,像一个等待签收重要文件的商业精英。助理快步上前,接过小满紧张兮兮递过去的、用精致纸盒装好的玫瑰荔枝挞。

“江总,您的‘点心’。”助理的声音公式化。

江澈的目光甚至没有在点心上停留一秒,只是微微颔首。他深邃的眼眸越过助理的肩头,精准地捕捉到躲在门后阴影里的我。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和冰冷的评估,仿佛在确认一件货物是否按时交付。

没有只言片语。他转身,上车。宾利无声地汇入清晨的车流,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巷口淡淡的尾气味道。

一连数日,日日如此。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

他从不踏入店门一步,从不评价点心的好坏,甚至从不亲自触碰那个盒子。只是隔着距离,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我身上短暂地停留一瞬,带着无声的压迫和探究。

后厨成了我一个人的战场。每一次搅拌奶油,每一次为酥皮刷上蛋液,每一次将晶莹的荔枝肉嵌入玫瑰糖浆……都像是在进行一次秘密的献祭。空气里弥漫的甜香,此刻都染上了孤注一掷的味道。小满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熟客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店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直到第五天。

那天我尝试在挞馅里加入了一点点自制的柠檬凝乳,想用那点微妙的酸度来平衡荔枝的甜腻。清晨,当助理如常接过盒子时,一直沉默如同雕像的江澈,突然开口了。

“今天,”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的薄雾,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冰冷,“多加三克糖。”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他正看着我,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里面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不容错辨的……挑剔?

他……尝出来了?他甚至精准地尝出了那点细微的酸度变化,并且要求更多的糖来平衡?这个对甜食过敏、理论上应该味觉麻木甚至厌恶的男人?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试吃”,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掌控!他在用这种方式宣告:我的堡垒,我赖以生存的手艺,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甚至被他随意拿捏。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翻涌的屈辱。脸上却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假笑:“好的,江总。明天,如您所愿。”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指令,转身上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他冰冷的身影。我站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看着那辆黑色的车消失在街角,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被巨大的不安所取代。这场“试毒”,远比我想象的更危险。他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用最精准的味蕾作为武器,一层层剥开我的防御,试图窥探我坚守的堡垒内部,究竟藏着什么。

日子在这种诡异而高压的“试毒”拉锯战中滑过。江澈像设定好的精密仪器,每天九点准时出现,取走他的“战利品”,偶尔会丢下一两句冰冷刻薄的“指令”——“酥皮不够脆”、“玫瑰香精味太重”、“荔枝不够新鲜”。

每一次挑剔,都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剐蹭着我作为甜点师的自尊和骄傲。我咬着牙,在每一次失败和苛责中寻找着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打动他的契机。后厨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空气里弥漫着无数次尝试后残留的甜香与焦糊气息。

小满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不解。熟客们似乎也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店里的生意更加清淡。

这天下午,店里空无一人。我正埋头在操作台前,反复调试着挞馅的甜酸比,试图找到那个能让江澈挑剔的味蕾“满意”的平衡点。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赵明远”的名字。

我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赵明远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前男友,一个精明的风投经理。分手时闹得不算愉快,他嘲讽我守着“破甜品店”没出息,而我则厌恶他那套唯利是图的嘴脸。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喂?”我声音带着疲惫。

“苏棠!是我,明远!”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激动,甚至有些失真,“你……你跟江澈……你们怎么回事?!”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什么怎么回事?你胡说什么?”

“还装傻?网上都炸了!”赵明远语速飞快,“财经头条!热搜!你自己看!‘启明资本江澈疑为红颜暂缓商业布局,天价甜品店收购案突遭搁置!’ 还配了偷拍图!就在你店门口!”

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我手指发颤地点开手机浏览器,财经频道的头条推送像烧红的烙铁烫进眼里——【启明资本江澈为“甜心”暂搁收购?棠梨记女店主背景成谜!】配图赫然是几天前清晨,江澈站在我店门口,助理接过点心的瞬间抓拍!角度刁钻,看起来竟有几分暧昧!评论区更是炸开了锅,各种不堪的猜测甚嚣尘上:

“难怪收购突然停了!原来江总是被‘糖衣炮弹’打中了?”

“啧啧,什么甜点师,手段真高啊,靠一块点心钓上金龟婿?”

“棠梨记?看着挺文艺,原来是个‘高级窑子’?卖点心还是卖身?”

“江澈这种顶级投资人,会看上个小破店主?怕不是这女的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吧?”

恶毒的言语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眼里,刺进心里。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手脚一片冰凉。屈辱、愤怒、还有被彻底误解的委屈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我苦心经营、视若珍宝的店,我引以为傲的手艺,在这些人嘴里,成了肮脏交易的筹码?成了我攀附权贵的垫脚石?

“苏棠?苏棠你还在听吗?”赵明远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聒噪,“我说你也别太担心,这事闹大了对你未必是坏事!江澈那种人,最忌讳这种花边新闻,说不定为了避嫌,真就不收你的店了呢?不过你可得抓住机会啊,趁着他现在对你有那么点‘兴趣’……”

“闭嘴!”我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尖锐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巨大的愤怒和委屈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猛地抬头,视线穿过空荡的前厅,死死盯住操作台上那盘刚刚烤好、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玫瑰荔枝挞——为了满足他今天早上“挞皮要更酥脆”的要求,我尝试了新配方,失败了三次才勉强成功。

就是它!就是这些该死的点心!就是那个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男人!把我推到了这个肮脏的漩涡中心!

一股毁灭的冲动瞬间攫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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