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沙盘前,灯影在地图上晃动。手还按在剑柄上,指尖能感觉到金属的凉意。刚才副将走后,营帐里只剩我一个人,外面巡逻的脚步声规律地响着,一队接一队。
助教已经退下,沙盘上的旗子也已调整完毕。我把目光从南坡通道移开,脑子里还在转着李七的事。他没领饭,也不碰灶台,就在伙房后门站了一炷香时间。这不合常理。
正想着,帐帘被人轻轻掀开。军师走了进来,脚步很轻,手里拿着一份简册。他把册子放在案上,低声说:“将军,我刚查完各营交接记录。”
我没有说话,只看着他。
他说:“有三名士兵,这两天频繁进出先锋官的营区。他们不是当值勤务,也没有报备任务。第一次是昨夜二更,第二次是今晨换岗时,第三次就在一个时辰前。”
我翻开简册,上面记着名字、时间和路线。三条线都指向同一个角落——靠近伙房后巷的一处废弃马厩。
“你确认过?”我问。
“确认了。这三人平时不归先锋官统辖,却主动向他营中哨兵报到。我去查了轮值表,发现他们被临时调到了东谷口外围巡防。”
我手指一顿。
东谷口是外敌最可能突破的位置之一。如果那里混进了内应,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别的吗?”
军师点头。“不止这些。我发现他们每次进出,都会避开主道,走后巷。而且……”他压低声音,“他们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文书或令符,完全是私下往来。”
我把简册合上,放在一边。
“你继续查。”我说,“不要打草惊蛇。盯住那三个士兵,也盯住那个马厩。”
军师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在查这件事。包括你的亲信。”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点头退出帐外。
我重新看向沙盘。手指慢慢移到东谷口的位置。原本这里安排的是预备队驻守,但如今看来,这个位置不能再交给未经核实的人。
我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准备明天调换岗位。写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现在换人,反而会引起怀疑。必须等更多证据。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军师就回来了。他脸色有些紧绷,进帐后直接关上了帘子。
“我昨晚去了伙房后巷。”他说,“借着查验夜粮入库的机会绕了过去。藏在柴堆后面,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我放下笔。
“先锋官带着两个亲信,躲在马厩角落。他们提到‘信号已通’,还说‘只待时机’。其中一个说:‘只要拿下东谷口,外军三更便可入境。’”
我盯着他。
“他们说的是‘外军’?”
“是。”军师肯定地说,“原话就是如此。而且……他们提到了烽台。说夜间值守名单已经改好,到时候会有人配合熄火。”
我慢慢坐了下来。
这不是简单的勾结细作。这是叛乱。先锋官要打开边门,引敌入境,里应外合。
难怪他之前处处针对我。我抓了李七,破了他安插的内线,他知道自己暴露的风险越来越大。所以他决定提前动手。
“你有没有被发现?”我问。
“没有。我等他们走后才离开。回来就整理了这些线索。”他递过一张图,是我军近三日哨岗轮值的对照表,上面用红点标出了异常换岗的时间和位置。
六个红点,全都集中在东谷口、伙房后门和烽台之间。像一张网,正在悄悄收紧。
我看着这张图,很久没说话。
军师以为我在犹豫。
“将军,我们现在就动手吧。再拖下去,恐怕他们会抢先发难。”
我摇头。
“不行。我们现在只有你听到的话,没有实证。如果我去告发先锋官,他反咬一口说我诬陷同僚,老将军也不会轻易相信。更何况,他背后可能还有人。”
军师沉默了。
“所以,我们得等。”我说,“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我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掀开一角。外面天光微明,新兵已经开始列队晨练。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我知道,危险就在身边。
“你继续盯。”我说,“重点看三件事:一是伙房后门有没有新的联络;二是烽台夜间值守有没有异常换班;三是东谷口的传令兵有没有私自传递文书。”
“我已经换掉了两个可疑的传令兵。”我说,“现在送信的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你也一样,所有文书经手,必须由你亲自核对。”
军师点头。
“另外,把南坡通道的埋伏点再往里缩五步。”我说,“别让他们觉得那里是弱点。同时,让张五继续保持值守状态。他最近表现稳,敌人不会想到我们会用新兵守关键位。”
“可他是新兵……”
“正因为他新,敌人才不会防备。”
军师想了想,应了一声。
我回到案前,拿起兵书翻了几页。外面传来操练的号令声。我照常走出主营帐,巡视各营。见到士兵时点头示意,检查装备,查看伙食。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没人看出我有什么不同。
中午时分,我坐在帐中批阅公文。军师悄无声息地进来,放了一份新的记录在我桌上。
“今天午时,一名士兵又去了马厩。”他说,“没带东西,也没说话。但在墙角摸了一下土墙,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然后呢?”
“他走后,我去看了那面墙。砖缝里塞了一小卷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动’。”
我捏紧了那张纸条。
他们要动手了。
时间不远了。
“通知烽台那边。”我说,“今晚值守的人,必须是我指定的。如果有临时换班命令,立刻来报。”
“东谷口呢?”
“暂时不动。让他们以为计划顺利。但我们的人已经就位。”
军师点头。
“还有一件事。”他说,“先锋官今天上午召集了几个心腹将领吃饭。名义上是犒劳,但没人看见菜单送进去,也没人看见他们动筷。饭局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全在密谈。”
我冷笑一声。
他在拉拢人。
有些人可能已经被收买,有些人还在观望。这场叛乱,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查清楚参加饭局的人都有谁。”我说,“特别是那些最近被提拔的。”
“已经在查了。”
我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这场仗,比我想的复杂。外面有敌军压境,内部又有叛将谋逆。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但我不能慌。
我必须比他们更冷静,更沉得住气。
晚上,我照常去校场督训。新兵们列阵整齐,动作比之前利落了许多。张五站在南坡通道口,盔甲穿得一丝不苟,看到我来了,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我点头回应。
训练结束后,我回到主营帐。军师已在等我。
“烽台那边有消息。”他说,“今晚原定值守的老兵突然被调走,换了个陌生面孔。调令盖着先锋官的印。”
我睁开眼。
“你的人顶上了吗?”
“顶上了。假称那人身体不适,由我安排的替补接替。现在烽台在我们手里。”
我松了口气。
“很好。继续盯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点火或熄火。”
“是。”
我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东谷口,慢慢移到伙房后门,最后停在先锋官的营区。
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但他们忘了,只要行动,就会留下痕迹。
我现在要做的,不是阻止他们。
是要让他们以为自己成功了。
这样才能把所有人一网打尽。
军师站在我身后,低声问:“下一步怎么办?”
我没有立刻回答。
外面传来换岗的口令声。
戌时已到,全营戒严。
我伸手按住沙盘上的一面小旗,指尖用力,直到旗杆微微倾斜。
它没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