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主帐内,手里拿着刚写好的斥候密报。纸上的字迹工整,内容清楚:渤辽偏师驻扎黑风谷,粮草辎重未设重防,可趁夜突袭。副将站在旁边,低声说赵成已经送出消息,敌方那边已有回应。
“让他们相信了?”我问。
“信了。”他说,“今早有人看见赵成在传令所外徘徊,后来偷偷烧了一张纸条。”
我点点头,把密报交给亲兵,让他送去军情司登记。这封假情报必须走正规流程,不能留下破绽。我还让士兵甲在伙房多待一会儿,找机会提起黑风谷的事。
天刚亮,我就听见外面有动静。巡逻队带回一张沙盘,摆在先锋官必经的路口。沙盘上清楚标着“黑风谷”三个字,旁边画了粮车和营寨。我知道他会看到。
上午的军议会上,老将军坐在主位,我站在一侧。先锋官进来时脚步很重,眼神扫过全场。我没看他,只低头翻看手中的军报。
“近日边境无异动。”我说,“但为防万一,主力部队需三日准备方可进兵。”
话音刚落,先锋官就站了起来。
“战机稍纵即逝!”他大声说,“昨夜已有斥候回报,黑风谷有敌军运粮入内,若不立刻行动,等他们加固防守,再打就难了!”
老将军皱眉,“哪位斥候回报?名录在哪?侦骑何时出发?”
先锋官顿了一下,“是……是夜间游哨听附近民夫说起的。情况紧急,来不及登记。”
“仅凭一句传言就要出兵?”老将军声音沉下来,“你可知擅自调兵是什么罪名?”
帐内安静下来。我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反应。但我只是微微摇头,像是对这个计划不看好,又不明确反对。
先锋官抓住机会,“我不求主力出动,只带本部人马前去查探。若属实,为主力打开通路;若有误,自行撤回,绝不连累大军!”
老将军还在犹豫。我看了一眼窗外,阳光照在沙盘上,“黑风谷”三个字格外显眼。
“他既愿自担责任……”我开口,“那就让他去探一探。”
老将军看了我一眼,终于点头,“准你率本部五百人前往,限一日往返。不得交战,只许侦查。”
先锋官脸上闪过一丝喜意,立刻应下。他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像是怕我们反悔。
他一出帐门就开始集结队伍。不到半个时辰,五百亲兵整装完毕,从北门离营。我没有派人跟随,也没有下令增援。我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粮草重地。
黑风谷地势狭窄,两侧山高林密,是伏击的好地方。而那里,早在三天前就被渤辽将领设下埋伏。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中午过后,第一道急报送来:先锋官部已进入黑风谷。
我没动。副将在旁问要不要派援兵。
“不急。”我说,“他没按命令侦查,而是直接推进到谷底。这是想抢功。”
下午申时,败讯传来。
一名满身血污的士兵冲进主营,跪倒在帐外。他说先锋官中伏,三百多人当场战死,剩下的人被逼到断崖边,靠弓箭勉强守住阵地。敌军不断逼近,退路已被截断。
老将军听到消息后立刻起身,直奔主帐。我已在案前等候,桌上摊开地图,手指正指着黑风谷的位置。
“他人呢?”老将军问。
“还没回来。”我说,“最后的消息是他在组织突围,试图沿东侧山壁撤离。”
老将军脸色铁青。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忽然抬头,“你早就知道他会去?”
“我知道他想立功。”我说,“也料到他会轻敌冒进。但他未经核实就出兵,是他的选择。”
“那斥候密报呢?”老将军问,“是你批的?”
“是我签的。”我点头,“但流程合规,来源登记清楚。问题不在情报本身,而在执行者是否遵守军令。”
老将军沉默片刻,猛地一掌拍在桌上。
“传诸将议事!”他下令。
不到一炷香时间,所有将领齐聚主帐。先锋官也回来了,盔甲破损,脸上有擦伤,走路一瘸一拐。他站在角落,低着头。
老将军当众质问:“谁批准你擅自出兵?谁判定敌情属实?地图何在?斥候名录何在?侦骑回报记录在哪?”
先锋官支吾着说:“有……有游哨听到消息,说是民夫亲眼所见……”
“所以你就信了?”老将军打断,“没有核实来源,没有派出侦骑,没有上报主帅,没有请领军令,你就敢带五百人冲进山谷?”
帐内无人应声。其他将领都避开视线。
“你说黑风谷有粮草?”老将军冷笑,“那你告诉我,敌军运了多少车?用什么牲口拉?从哪个方向进的谷?守将是谁?营寨布防如何?你一样都说不出来!”
先锋官嘴唇发抖,“我……我是想为主力探路……”
“你是想抢功!”老将军厉声喝道,“因为你怕陆扬压你一头!因为你恨他揭发你的事!所以你想独自建功,挽回颜面!可你忘了,打仗不是赌命!你带的是活人,不是棋子!”
帐内一片死寂。
“此战折损三百余人,皆因你一人之私!”老将军指着他的脸,“从今日起,暂停你一切兵权调度资格。非经主帅与军法司共同批准,不得调动任何兵力!”
先锋官身体晃了一下,没再说话。他低头退出主帐,背影佝偻,像突然老了十岁。
老将军转向我,“接下来怎么办?”
“封锁边境各隘口。”我说,“暂停一切非授权军事行动。同时加强巡逻,防敌军趁乱进攻。”
他点头,“你来安排。”
我走到地图前,拿起朱笔,在黑风谷西侧画了一道红线。这条线通往一处废弃烽燧,是我早就盯上的位置。
副将走进来,在我耳边低声说:“赵成刚才试图联系北坡的人,被拦住了。”
“让他再试一次。”我说,“这次,放消息出去——就说‘先锋失手,速决下一步’。”
副将点头离去。
我站在帐前,望着北方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风开始变冷。
回到主帐,灯还亮着。我坐下,翻开新的军报记录本,提笔写下第一行字。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