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景洐走的匆忙,夜里就出发了,苏浅宁都没与之告别。他离去时卷起的风沙,似乎还在听风楼的窗棂间留有细微的回响。
苏浅宁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令牌,她将这份纷乱的心绪强行压下,投入到了更加繁冗的事务之中——水泥工坊的扩建,《京城新报》内容的把控,以及清算王爷余党后空出的权力地带所带来的新的机遇与风险。
无论个人的情感与秘密如何波诡云谲,苏浅宁前进的步伐从未停歇。扳倒王爷,肃清部分朝堂,为她赢得了前所未有的政治空间与声望。她敏锐地意识到,是时候将商业触角伸向一个更核心、更能撬动帝国根基的领域——金融。
大胤朝商业日益繁荣,但货币流通却极为不便。大宗交易需携带沉重的金银铜钱,异地贸易更是困难重重,依赖于少数几家背景深厚的钱庄开具的、流通范围有限的银票,且信誉风险极高。
苏浅宁看到了其中的巨大空白与机遇。
她开始秘密联络京城中信誉良好、与她名下产业有深度合作的几家大商号东家,包括经营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等行业的翘楚。在听风楼最隐秘的密室中,一场足以影响未来经济格局的会谈悄然进行。
苏浅宁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铺开了一份详尽的计划书。
“诸位东家,如今商贾往来,困于钱货搬运,苦于异地结算,更惧钱庄倒闭,血本无归。长此以往,商业如何能大兴?”她开门见山,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神色凝重的商人。
“郡主有何高见?”一位经营丝绸多年的老东家沉吟道。
“成立‘汇通银票’。”苏浅宁吐出这五个字,清晰而有力,“由我们几家联合发起,以各家商号的总资产和信誉作为担保,发行统一的银票。凭此银票,可在我们任何一家商号,于大胤境内主要州府设立的分号,随时、等额兑换现银,或进行交易结算!”
她详细解释了运作模式:存入现银,获取银票,异地凭票兑付,收取少量汇兑手续费。这不仅解决了商人携带巨款的风险和不便,更形成了一张潜在的、覆盖全国的金融网络!
几位东家都是精明之辈,立刻意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庞大利益与无与伦比的商业便利!这不仅仅是赚钱,更是掌握商业命脉,甚至…影响国策!
“此举…是否会触怒朝廷?毕竟银钱之事,历来敏感…”有人谨慎提出疑虑。
苏浅宁成竹在胸:“我们并非发行货币,而是提供汇兑服务,便利商民。初始阶段,只在合作商号内部及关联商户间流通,稳步推进。待形成规模,深入人心,朝廷见到其利国利民之处,自然会认可,甚至…依赖。”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深意:“更何况,如今朝堂局势,诸位想必也清楚。我们需要掌握更多…实实在在的东西。”
想到苏浅宁如今“安国郡主”的身份,与夜景洐、顾清砚等人的关系,以及她扳倒元泓的雷霆手段,几位东家心中了然。与这位郡主捆绑,不仅是商业利益,更是政治投资。
经过数轮紧张的磋商与细节敲定,由苏浅宁主导,联合七家实力雄厚、信誉卓着的大商号,共同出资的“汇通银票号”正式宣告成立。总号设在听风楼旁一座不起眼却守卫森严的三层小楼内。
消息一经放出,立刻引起了巨大轰动。商人们奔走相告,欣喜若狂。能够安全、便捷地进行异地资金调动,这对于商业发展的促进是颠覆性的!汇通银票虽然初始发行谨慎,限额颇高,但依旧一票难求,其信用甚至隐隐超过了官府背景的钱庄。
苏浅宁的经济帝国,终于触及了最核心的金融领域,初步掌握了京畿乃至辐射周边的经济命脉。
然而,树大招风。汇通银票的兴起,自然也引来了各方的注目,其中不乏…某些走投无路、妄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卑劣之徒。
这一日,苏浅宁正在汇通银票总号二楼查账,掌柜却面色古怪地前来禀报:“东家,楼下…楼下有人闹事,不,是…是跪求借贷。”
“何人?”苏浅宁头也未抬。
“是…是原定远侯,您父亲...苏凌岳。”掌柜的语气带着一丝鄙夷。
苏浅宁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那位好父亲,在被罢官夺职、勒令十倍偿还母亲嫁妆后,早已耗尽了所有家财,名声扫地,如今怕是穷途末路了。竟还有脸找到这里来?
她放下笔,缓步走到临街的窗边,向下望去。
只见汇通银票号气派的大门前,一个头发花白、衣衫皱巴巴、早已不见昔日官威的身影,正不顾体面地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对着紧闭的大门不住磕头,声音凄惶地哭喊着:
“宁儿!我的好女儿!为父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你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救救为父吧!为父如今…如今连饭都吃不上了啊!你就借为父一点银子,让为父能回老家苟延残喘吧!为父给你立长生牌位,日夜为你祈福啊!”
周围早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无不是嘲讽与唾弃。
“呸!还有脸来求郡主!”
“当初怎么对郡主的?侵吞嫁妆,纵妾杀嫡!”
“活该!报应!”
苏浅宁冷冷地看着楼下那如同癞皮狗一般摇尾乞怜的身影,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无尽的厌恶。她转身,对掌柜吩咐道:“去告诉他,汇通银票,只借给有偿还能力和商业信誉之人。他,不配!”
掌柜领命而去。
很快,楼下传来了苏凌岳更加绝望凄厉的哭嚎和咒骂,但很快便被围观众人的哄笑和唾骂声淹没。
苏浅宁重新坐回案前,拿起账本,仿佛楼下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
资本的冷酷,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它只认实力与规则,从不怜悯无能与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