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靳绕过书案走到母亲面前。他比裴母高出许多,此刻微微垂首,语气平稳:“受了些伤,但性命无碍,我已派人前去接应,快马加鞭的话,这两日就该到了。”
裴母凝视着长子平静的面容,试图从那波澜不惊的神情里分辨出几分是真,几分是安慰,良久,她眼底的忧色稍褪,轻轻吁出一口气:“你既这么说,我心里总算踏实些了。”
裴靳转身欲走,却在门口被唤住。
“靳儿。”裴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们兄弟二人……定要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裴靳微微颔首:“母亲放心,我会护着弟弟的。”就算母亲不说,他也会护着弟弟。
…….
月灵理了理裙摆和鬓角,确保自己看起清新可爱,又不失恰到好处的随意。
她在廊边等了一个多时辰迟迟不见想见的身影,不由有些着急。
“你确定打探到的消息准确吗?”她压低声音询问喜迎。
喜迎忙不迭点头:“小姐放心,我又再次打听过了,大公子定然会从这里过。”
“那他怎么还没来。”月灵忍不住抱怨,她觉得定然是喜迎没探听清楚才害得她白白等了一个多时辰。
“听小厮说,府中的小夫人得了风寒,老夫人同大公子一同前去探望她了。”
喜迎口中的小夫人月灵见过两回,长的一副弱柳扶风娇娇弱弱的小白花模样,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丝帕上的绣花,眼底掠过一丝委屈,向丫鬟抱怨,“你说,他们怎么就不知道避嫌,身为大伯,往弟媳院里跑,传出去多不好听,往后谁愿意嫁给这种没有分寸的男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等将来我嫁了阿靳,更要好好劝劝弟媳,男女有别,女孩子家得守好本分,不然要遭人笑话的。”
喜迎从小和月灵长大,两人年龄相仿明面上是主仆,私下却情同姐妹,此次遇到意外,两人走散,还是她及时向月家庄传回书信,月家才能这么及时派人过来接应。
在喜迎心里小姐千好万好,她最是见不得小姐伤心难过的模样,当下附和:
“可不是嘛!那小夫人也太没分寸了,哪有做弟媳的劳烦大伯子跑前跑后的道理?那些传话的也没个把门的,净捡些让人误会的话说,好像大公子多在意似的,也不想想这要是被不知情的人听了会怎么想。”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
听到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时,月灵的心跳快了几拍,给了喜迎一个眼神。
喜迎会意的点点头。
月灵迅速稳住心神,侧过身子,将女儿家最柔美的身段恰到好处地展露出来。
她仰头望着廊外那株开得极盛的海棠,轻轻踮起脚尖,伸出纤细的素手,费力去够枝头上那朵颤巍巍垂落的花瓣。
脚步声近了,更近了。
喜迎见那青色身影越走越近,连忙上前行礼,提醒自家小姐。
“见过大公子。”
少女闻言侧过头,目光触及那抹熟悉的挺拔身影时,眼底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讶然,随即弯起眼眸,笑容明净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喜:
“裴公子?好巧呀!”
她保持着微仰着头的姿势,鹅黄的衣袖滑落在手肘,露出的一截白的晃眼的手腕。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姿态有多么引人遐思,语气自然娇羞可爱。
“我正瞧着这株海棠开得特别好,想折一枝回去插瓶呢,偏偏就差一点点……”
她说着,目光略带苦恼地又瞟了眼那近在咫尺却又总差毫厘的花枝,语气里带着点不自知的娇嗔,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同喜欢之人撒娇。
“裴公子,”她笑盈盈地,目光清澈地望向他,“你个子高,能帮帮我吗?”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
他的目光掠过她沾了花瓣的裙摆,掠过女人不盈一握的腰肢,最后停在她羞红的脸上,目光平静像深潭的水,不起一丝涟漪,丝毫没有看女人还有的模样。
月灵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强撑着娇俏笑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大公子……”
每一个字都在舌尖斟酌过,既要显得无辜,又要透出恰到好处的甜。
风卷着带着雨滴的花瓣从他们之间穿过。
裴靳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精心布置的伪装。
“不行。”
丢下,轻飘飘的两个字,男人没有丝毫停留抬脚离开。
青色衣袂从身侧掠过,带起的凉风拂过心间,让月灵燥热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
海棠花瓣依旧纷纷扬扬地落着,漂亮又梦幻,可站在这片花雨中的月灵,却只觉得那风,冷得刺骨。
“小姐…”
喜迎紧咬下唇,心里心疼,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安慰。
“他连停留都不愿停留…”
月灵望着男人决绝的背影,那句冰冷的“不行”仍在耳边回响。
心口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再也支撑不住,纤细的双手捂住抽痛的胸口,缓缓蹲下身来,仿佛这样可以减轻疼痛。
眼泪无声地滚落,一滴一滴,落在衣袖上,洇开湿痕。
她不想这么伤心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被这个男人拒绝,可看着他淡漠离去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发慌,那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几乎要将她淹没。
仿佛在某个记不起来的过往里,她早已这样,被他拒绝过千百次。
她哭的不能自抑,不知是在为自己,还是在为谁。
“小姐…别哭..”喜迎蹲下身,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自家小姐。
….
崖边的风,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淡淡的血腥气。
裴鹤的白衣已被血染透,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靠着枯树,长剑插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四周黑影幢幢,兵刃的寒光映着残月。
不远处,几名忠心仆从的尸体横陈在地,他们的浴血奋战,为他争取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何必负隅顽抗?”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不似活人的声音,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
“交出你从柳家庄取到的东西,我等可以留你一命。”
黑衣人抬起剑尖对准裴鹤,剑身上缓缓滴落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