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的第二十七天,眼前除了白,还是白。胤禛勒住马,眯眼望向远处那座轮廓模糊的雪山,风卷着雪粒抽在脸上,像细针扎似的疼,他回头看了眼身侧的清仪,她裹在厚厚的狐裘里,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睫毛上结了层薄霜。
“还撑得住吗?”他策马靠近些,声音在风里有些破碎。
清仪点头,从袖中伸出手,掌心托着一团柔和的青光,那光晕缓缓扩散,将两人身周三尺内的风雪都隔绝开些,寒意顿时减了不少。
“省着点用。”胤禛皱眉,“前头路还长。”
“知道。”清仪收起灵力,光晕淡去,但残留的暖意还能维持一会儿。她看向前方领路的向导,那是粘杆处从当地找来的老猎户,此刻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雪里艰难挪步。
“老人家,”胤禛扬声问,“还有多远?”
老猎户回头,黝黑的脸上满是冻出的裂口,说话时呵出大团白气:“翻过前头那个坡就能看见圣山的主峰了,不过王爷,老汉得说句实话,这天气邪门得很,往常这时候不该有这么猛的暴风雪。”
胤禛和清仪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这不是寻常风雪。
队伍继续前进,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风势突然加大,雪片不再是飘飘洒洒,而是横着抽过来,打得人睁不开眼,更诡异的是,风里似乎夹杂着隐约的低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却让人心里发毛。
“都警醒些!”胤禛高声喝道。
侍卫们立刻收紧队形,手按刀柄,他们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可面对这种超乎常理的状况,脸上也难免露出紧张。
清仪忽然勒住马:“等等。”
她凝神细听,风雪中的低语渐渐清晰起来,竟是多种语言混杂,有蒙语、满语,还有些听不懂的古语,都在重复着几个破碎的词:“血……自由……力量……”
“是邪念侵扰。”清仪沉声道,“大家稳住心神,别听那些声音!”
话音未落,前方雪地突然炸开!三团巨大的白影从雪下暴起,直扑队伍最前方的老猎户,那东西似人非人,浑身覆盖着厚厚的冰甲,眼眶处是两个黑洞,张嘴发出嗬嗬的怪声。
“雪怪!”老猎户吓得瘫倒在地。
侍卫们反应极快,刀剑齐出,可刀刃砍在冰甲上,只溅起几点冰屑,根本伤不到内里,一个侍卫被雪怪一巴掌扫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进雪堆。
胤禛拔刀要上,却被清仪按住:“我来。”
她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浩然剑,木剑在她手中泛起温润金光,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格外醒目,三只雪怪似乎感应到威胁,齐齐转向她,发出威胁的低吼。
清仪踏步上前,剑势如行云流水,第一剑刺出,正中当先雪怪的胸口,冰甲在金芒中如热汤泼雪般消融,露出内里一团翻滚的黑气。黑气发出凄厉尖啸,随即被剑光彻底搅散,雪怪轰然倒地,化作一堆寻常冰雪。
第二剑、第三剑紧随其后,不过几个呼吸,三只雪怪尽数伏诛。
风雪骤然一停,四周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侍卫们看着清仪收剑回鞘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敬畏。老猎户哆嗦着爬起来,指着清仪手里的剑:“仙……仙家法宝?”
“老人家受惊了。”清仪温声道,“继续带路吧,此地不宜久留。”
老猎户定了定神,重新辨明方向:“前头应该有个山洞,是进山的入口,老汉年轻时误闯过一回,差点没出来。”
队伍再次启程,这回没人说话,只有马蹄踏雪和脚步的咯吱声。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老猎户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处被冰雪半掩的山壁:“就是那儿。”
那洞口很不显眼,若非有人指认,很容易错过,洞口边缘结着厚厚的冰棱,里头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胤禛下马走近,发现洞口内壁上刻着些模糊的纹路,那是极其古老的符文,大部分已经被岁月和冰霜侵蚀得难以辨认,但依稀能看出与兽皮古卷上相似的风格。
“就是这里了。”清仪轻声道。
她率先走进洞口,胤禛立刻跟上,同时吩咐侍卫:“留二十人在外警戒,其余人跟进来,保持距离,小心行事。”
通道起初很窄,只容两人并肩,越往里走,空间越开阔,内壁上的符文也逐渐清晰起来,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在清仪手中明珠的照耀下泛着暗淡的微光,有些符文还残留着极淡的灵力波动,可见当年布阵之人修为之高深。
弘昀刻的那些玉牌此刻微微发烫,散发出柔和的暖意,抵消了洞内刺骨的寒气。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众人踏入一个巨大的冰窟。
这冰窟大得超乎想象,穹顶高数十丈,四壁皆是万年寒冰,映着明珠的光,泛出幽幽蓝光。冰窟中央,是一个直径数十丈的深渊,深不见底,只有阵阵阴风从下往上倒卷,而深渊上方,悬空漂浮着一个令人震撼的巨型法阵。
那是由无数金色锁链和蓝色冰晶交织而成的复杂结构,锁链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冰晶中则封存着点点星光,整个法阵缓缓旋转,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但此刻,法阵明显残缺不全,东北角缺了一大块,金色锁链断裂垂落,蓝色冰晶暗淡碎裂,从那缺口处,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不断渗出,没入下方的深渊。
“这就是封印。”清仪仰头望着法阵,声音很轻。
胤禛走到她身边,同样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他虽不懂阵法,却能感觉到那法阵中蕴含的力量,那是足以移山倒海的伟力,却依然困不住深渊下的东西。
深渊中传来低沉的咆哮,那声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闷雷般滚动,震得冰窟顶上的冰棱簌簌掉落,伴随着咆哮,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弥漫开来,几个修为较弱的侍卫脸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
清仪闭目感应片刻,睁开眼时神色复杂:“封印破损处的残留气息,与我们引动的那次波动,同出一源。”
胤禛握紧拳:“所以真是我们……”
“不必自责。”清仪握住他的手,“封印历经千年,本就日渐衰弱,我们的气运交融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要紧的,是想法子修补它。”
她走近深渊边缘,仔细观察法阵的破损处,金色锁链的断裂面很新,最多不过两三年,正是他们在引动异象之后那个时间点。蓝色冰晶的碎裂则更久远些,看来这封印的衰弱是个漫长过程。
“怎么样?”胤禛问,“能补吗?”
清仪沉吟良久,才缓缓道:“阵法的核心还在运转,修补是有可能的,但需要两样东西:一是足以匹配原阵法的灵力,二是可能需要我们重新立下日月之约。”
“日月之约?”
“就是兽皮古卷上说的,天人与人王的盟约。”清仪看向他,眼神坚定,“胤禛,你我得在这里,像千年前那两位一样,以气运为誓,加固封印。”
胤禛迎着妻子的目光,重重点头:“好,你说怎么做,朕配合。”
深渊下的咆哮声忽然加剧,仿佛感应到了他们的决心,冰窟震颤,冰屑纷落,封印之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