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正院寝室内烛火摇曳，将室内烘托得温暖而静谧。弘晖早已在乳母的照料下于隔壁安然入睡，轻微的鼾声隐约可闻。胤禛洗漱完毕，换上舒适的寝衣，走到床边，就见清仪已经靠在床头，手中拿着那卷白日里看过的道家残卷，神情专注，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掀开锦被躺了进去，鼻尖萦绕着清仪身上那股极淡的、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书卷的墨香，让他连日来因公务而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下来。他侧过身，手臂枕在脑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清仪沉静的侧脸上。
白日里花园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年氏那滑稽的姿势，众人惊骇的目光，还有清仪那轻描淡写的一拂袖，这绝不是他认知范围内的任何手段。
好奇心像只小猫爪子，在他心里轻轻挠着。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咳，”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福晋。”
清仪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并未抬头，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极轻的嗯算是回应。
胤禛见她没有排斥，便往她那边凑近了些，几乎是挨着她的肩膀，然后抬起手，学着记忆中她拂袖的模样，有些笨拙地、轻轻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探究：“那个，白日里在花园，你就那么轻轻一下，”他又比划了一次，“年氏就定在那儿了，福晋，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他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是神秘一笑？是高深莫测地念句口诀？还是……
清仪终于从书卷上抬起眼眸，侧头看了他一眼。烛光下，她的眸子清澈见底，映着跳动的火焰，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他问的是今晚月色如何一般寻常。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书卷合拢，放在床头的矮几上，然后重新靠回引枕，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一副准备歇息的模样。
就在胤禛以为她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时，她清淡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不过是些粗浅的医理罢了。”她连眼睛都没睁，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看她气血上涌，心神不稳，便随手点了处穴道，让她气血暂缓流通，静静心而已，没什么稀奇。”
胤禛：“……”
点穴？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虽然不是武林高手，但也自幼习武，骑射功夫在皇子中也是拔尖的，点穴这门功夫他岂会不知？哪有点穴能让人维持那种违反身体结构的姿势长达两个时辰动弹不得的？哪有点穴是隔空轻轻一拂就能生效的？这分明就是糊弄鬼呢！
“点穴？”胤禛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可是……”
“嗯，”清仪打断他，依旧闭着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就是点穴，爷若不信，改日可以找本医书来看看。”
胤禛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敷衍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清仪那副闭目养神、显然不欲多谈的淡然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的仙子福晋又在敷衍他！而且敷衍得如此不走心！
若是旁人敢这样糊弄他，他早就冷下脸了，可面对清仪，他非但没有丝毫恼怒，反而觉得她这副我就随便一说你爱信不信的样子，有种别样的可爱？或者说，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底气。
他知道，她身上藏着大秘密，这定身之术不过是冰山一角。她不愿意说，他再追问也是徒劳，说不定还会惹她不快。
胤禛摸了摸鼻子，把到了嘴边的点穴不是这样的给咽了回去。他讪讪地收回比划的手，也学着她的样子躺好，望着帐顶繁复的绣花纹样，心里却像是被羽毛搔过，痒痒的。
不信归不信，但他也彻底歇了刨根问底的心思。他心知肚明，这绝非简单的点穴，而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甚至可能超越凡俗认知的力量。这让他对清仪的本事有了更直观、也更震撼的认知。
他的福晋，不仅香，能安抚他疲惫的心神，还能挥手间定住一个大活人！
这认知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恐惧或疏离，反而像是一块巨大的磁石，更加深深地吸引了他。她就像一个蕴藏着无尽宝藏的秘境，神秘而又强大，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探索，想要了解更多。
室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胤禛侧过头，借着昏暗的烛光，偷偷打量着身旁之人，她闭着眼，呼吸均匀绵长，似乎已经睡着了，浓密的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莹白的肌肤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鼻梁秀挺，唇色是自然的淡粉，整张脸恬静美好得不像凡人。
白日里那挥袖间的云淡风轻与此刻沉睡中的毫无防备，形成了奇异的反差，却都同样让他移不开眼。
“其实，”胤禛忽然又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与依赖，“年氏那般不知进退，福晋这般处置，倒也干净利落。”他顿了顿，补充道，“省得日后麻烦。”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他乐见清仪有自保甚至震慑他人的能力，这样他不在府中时，也能更安心些。
清仪依旧闭着眼，但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极淡极快，快到让胤禛以为是烛光晃动造成的错觉，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时，隔壁隐约传来弘晖含糊的梦呓：“额娘，香。”
这声梦呓让胤禛不由得失笑，心里的那点不甘和好奇也被冲淡了不少。他想起儿子总念叨的香，再联想到自己体验过的那神奇安抚，还有今日亲眼所见的定身术，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莫非，这些都源于同一种力量？
这个猜测让他心头微动，但看着身旁人恬静的睡颜，他最终还是将疑问压回了心底。
不急，来日方长。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里挪了挪，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腰侧，感受着那纤细腰身传来的温热和真实的触感，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烛火又噼啪一声轻响，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寝室内彻底陷入了宁静的黑暗，而胤禛心中那颗名为探索的种子，却已然悄然生根发芽，他想着，明日得让苏培盛再多寻些有趣的孤本典籍来，或许...还能找到些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