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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叶看着公主眼底未散的欢喜,伸手轻轻挽住她的手腕 —— 公主的袖口绣着细密的银线缠枝纹,触手丝滑柔软,与自己粗布衣衫的质感截然不同。她指尖带着几分温和的力道,轻轻拍了拍公主的手背,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医馆了,公主早些歇息。”

话音刚落,十叶便见公主眼中的光亮微微暗了下去,方才扬起的嘴角也悄悄垂了些,眼底竟漫上几分恋恋不舍。她望着公主这副模样,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感慨:记忆里的杨丹华,是仗着帝王宠爱便眼高于顶的公主,从前见了自己,要么是冷言冷语的讥讽,要么是带着敌意的打量,那份狠厉与骄纵,曾让她避之不及。可如今,眼前的人却像个怕孤单的孩子,连道别都带着不舍,这般转变,着实让人心头泛起复杂的滋味。

“我让侍卫送你回去吧!” 公主连忙开口,语气里满是恳切,仿佛生怕十叶就此推脱,“夜里路黑,有侍卫在,也安全些。你明天一定要来啊,我让小厨房把桂花糕蒸得软一些。”

说着公主给了十叶一块小小的令牌。

十叶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坚定却不失温和:“无需劳烦侍卫,公主放心便是。我自小跟着师父学医,也练过些防身的拳脚功夫,寻常歹人近不了身。”

公主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朝殿外唤了一声:“秋雨!” 不多时,一个身着青绿色宫装、眉眼温顺的宫女便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行礼:“公主。”“你送十叶姑娘出宫门吧,路上仔细些。” 公主吩咐道,目光落在十叶身上时,眼底又悄悄掠过几分羡慕 —— 十叶虽只是个庶民,却能自在地出入宫门,守着自己的医馆,不像她,一辈子都困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墙里,连出门都要层层报备,半点自由也没有。

“嗯,多谢公主。” 十叶微微俯身,双手交叠于腹前,行了个标准的平民见皇室的礼节。她心里清楚,从前在潜邸时,她们虽非挚友,却也算平起平坐的身份;可如今,杨丹华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自己早已是褪去身份的庶民。这般落差,让她不敢有半分逾矩,即便心里对从前的芥蒂早已淡化,面上也需依着礼数,免得落个 “不懂规矩” 的罪名。

公主看着她躬身下拜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却也知道这是规矩使然,只好挥了挥手,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快起来吧,不用多礼。那你慢走,明日我在殿里等你。”

十叶直起身,朝公主微微颔首,便跟着秋雨转身向外走。寝殿的烛火被晚风拂得轻轻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从殿内延伸到宫道上。秋雨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跟在十叶身侧,两人一路踩着宫道上的青石板,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回荡,再无其他话语 —— 一个是身份低微的宫女,一个是前朝皇后,纵有千言,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任沉默漫过这段通往宫门的路。

十叶与秋雨在宫门外作别,看着那抹青绿色的宫装身影消失在朱红宫门后,才转身踏入夜色里的洛阳街头。她没有急着回医馆,反而放慢了脚步,沿着青石板路慢慢溜达 —— 晚风带着街市的烟火气拂过脸颊,比深宫的熏香多了几分鲜活的暖意,让她忍不住想多贪恋片刻这份自在。

新朝的洛阳果然不负 “神都” 之名,即便改朝换代,那份繁华依旧如旧,甚至比从前更甚。如今天下大一统,再不像从前刘辰只守着一方疆土,如今的皇帝杨笠虽已年过五旬,却凭着沉稳的手腕统御着广袤疆域,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即便已是入夜,街市上依旧灯火通明,挂着各色幌子的店铺大多还开着门,往来行人说说笑笑,挑着货郎担的小贩沿街吆喝,孩童拿着糖人在人群里穿梭,热闹得让人忘了时辰。

行至街角,一处卖灯笼的摊位忽然吸引了十叶的目光。摊位前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灯笼,有绣着缠枝莲的绢灯、糊着蝉翼纱的宫灯,还有用竹篾扎成的生肖灯,个个精巧可爱,在灯笼里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暖融融的光。十叶的目光很快落在一盏兔子灯笼上,她伸手用小杆轻轻提起 —— 灯笼上的兔子通体雪白,缀着毛茸茸的棉线耳朵,耳尖还沾着两抹浅粉,风一吹,耳朵轻轻晃动,模样讨喜得紧,让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老板娘,这盏兔子灯多少钱?” 十叶转头朝摊位后望去,说话的是个穿着粗布蓝衫的中年大妈,身形微胖,脸上堆着和善的笑意,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

“姑娘好眼光!” 大妈笑着指了指那盏兔子灯,声音洪亮,“这是今早刚扎好的,用料都是最好的,十文钱,不贵!”

十叶笑着点头,伸手便想去摸腰间的钱袋 —— 可指尖摸了个空,腰间只有空荡荡的布带。她心里 “咯噔” 一下,连忙低头在身上摸了一圈,衣襟、袖口都摸遍了,还是没见钱袋的影子。想来是今早接到入宫的消息,走得太急,竟把钱袋落在医馆的抽屉里了。

尴尬瞬间漫上脸颊,十叶只好讪讪地把兔子灯放回摊位上,对着大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轻了些:“抱歉啊老板娘,我…… 我忘带钱袋了,下次再来买。” 说罢,她便转身想走,可脚步刚动,目光又忍不住落回那盏兔子灯上,心里竟生出几分不舍,转身的片刻,还悄悄回头望了一眼 —— 那雪白的兔子灯在一众灯笼里,依旧显眼得很。

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大妈略带不屑的嘀咕:“看着穿得倒是体面,绫罗绸缎的,怎么连十文钱都没有?还想买灯笼,真是……” 那声音不大,却恰好飘进十叶耳朵里,让她脚步一顿。

她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 谁能想到,刚刚从皇宫里为公主诊完脉出来的洛阳名医,竟会因为十文钱,在街头被摊主数落。真是应了那句 “一分钱逼倒英雄汉”,哪怕她医术再高,没了钱,连盏小小的灯笼都买不起。

方才逛街的好心情瞬间消散,十叶心里闷闷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眼前一亮 —— 自己怎么忘了,她本就不是寻常凡人,而是修行多年的修士,最擅长的便是隔空探物之术!许是在凡人堆里待得久了,竟一时蒙了心智,把这本事抛到了脑后。

她悄悄退到街边的树荫下,左右看了看无人留意,便指尖微动,捻了个隐匿的口诀。心念一动,便已感知到医馆卧房锦盒里的钱袋,下一秒,一个绣着艾草纹样的青布钱袋便稳稳落在了她掌心。十叶用手轻轻一掂,钱袋沉甸甸的,里面足有二十两银子,别说一盏灯笼,就是把这摊位的灯笼全买下来都够了。

心头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十叶握着钱袋,脚步轻快地折回卖灯笼的摊位。可刚走到摊位前,她却愣了一下 —— 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身影正站在摊位前,与大妈说着什么,而他手里提着的,正是那盏自己方才喜欢的兔子灯。

那人交完钱,缓缓转过身来。昏黄的灯火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温润的眉眼,正是柳清风。四目相对的瞬间,柳清风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唇角轻轻上扬;十叶看着他手里的兔子灯,又望着他熟悉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的尴尬与不快,早已在这重逢的笑意里烟消云散。

柳清风见十叶望着兔子灯的眼神满是欢喜,便自然地将灯笼杆递到她面前,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带着几分轻浅的暖意:“方才见你对着这盏灯恋恋不舍,想着你许是喜欢,便先替你买下了。”

十叶惊喜地接过灯笼,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毛茸茸的兔耳,烛火在灯罩里轻轻跳动,暖光映得她眼底亮晶晶的,像盛了半宿的星光。“多谢师父!” 她抬头看向柳清风,嘴角弯起的弧度比灯影更柔和,“我方才还因为没带钱袋懊恼呢,没想到你竟帮我买了。嘻嘻!”

柳清风看着她这般毫无掩饰的欢喜,眼底的笑意也深了几分,他放缓脚步,与她并肩走在熙攘的街头,轻声道:“你喜欢的我都给你买,倒是许久没见你这样为一盏灯笼开心,倒像回到了从前在山中修行的时候。”

街市的热闹依旧,身旁往来的行人说说笑笑,挑着糖画担的老人在不远处停下,晶莹的糖丝在石板上勾勒出花鸟的模样;卖桂花糖粥的摊子飘来甜香,热气氤氲着裹住路人的衣角。十叶提着兔子灯走在前面,偶尔被街边的小玩意儿吸引,会停下脚步指给柳清风看 —— 见捏面人的师傅捏出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她会笑着说 “这个和你从前养的那只小狸猫有点像”;路过卖风车的摊位,风吹得彩色纸页呼呼转,她便驻足看了片刻,眼神里满是孩童般的好奇。

柳清风就跟在她身侧,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他瞧着她为了追一只扑向灯影的蝴蝶,提着灯笼小跑了两步,发梢被晚风拂起,带着几分灵动的俏皮;又瞧着她被摊主的玩笑话逗得笑出声响,眉眼弯弯的模样,全然没有平日里作为 “十叶神医” 的清冷疏离,倒多了几分不设防的天真。他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柔软的悸动 —— 这些年,他看着十叶习得一身医术,又掌握了修士的本领,从曾经需要人护着的小丫头,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医者,可她的心性,却依旧像山中清泉般单纯透亮,不会因本事增长而变得世故,也不会因身份变化而失了本真。

“你今日倒是比往常活泼些。” 柳清风忽然开口,声音被街市的喧闹衬得格外温柔,“这段时间在医馆见你,总见你要么在伏案抄方,要么在为病人诊脉,难得见你这样自在欢喜的样子。”

十叶闻言,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他,手里的兔子灯轻轻晃了晃,暖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许是今日从宫里出来,又遇到你,还得了这盏灯,心里便觉得轻快。”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笑着补充道,“不过我可没一直贪玩,明日还要去宫里给公主治病呢,今日只是偶尔放松一下。”

柳清风见她这般认真解释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自然又亲昵:“我知道你向来周全。只是看着你这样天真的样子,便觉得很好 —— 不管你学会了多少本事,我的十叶,终究还是从前那个会为一点小事开心许久的十叶。”

十叶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连忙转头继续往前走,手里的兔子灯却握得更紧了。烛火在灯罩里静静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青石板路上,随着脚步轻轻晃动,与街市的烟火气缠在一起。

晚风渐渐吹散了街市的喧嚣,两人并肩走至护城河边,石板路沿着河岸蜿蜒向前,岸边的垂柳垂下万千丝绦,被夜风吹得轻轻拂过水面,漾起圈圈涟漪。就在这时,十叶忽然停下脚步,握着灯笼杆的手轻轻一顿,抬头望向夜空 —— 方才还被薄云轻掩的明月,此刻正缓缓挣脱云层的包裹,像一枚温润的玉盘,静静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辉遍洒,将河面染成一片粼粼的银白。

柳清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月光落在他轮廓温和的侧脸上,添了几分清浅的柔和。十叶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指向那轮明月,语气里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澄澈,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师父,你看这月亮,圆得像极了当年在山中我们一起吃的桂花糕。” 她说着,转头看向柳清风,眼底映着月色与灯影,愈发清亮,“你说,明月师叔此刻会不会也在看着这轮月亮?会不会也在想我们?”

柳清风闻言,目光从明月上收回,低头看向身侧的十叶。她微微仰着头,发间还沾着一丝晚风带来的柳枝碎屑,神情认真又带着几分期盼,像极了当年在山中修行时,总缠着他和明月师叔问东问西的小丫头。他轻轻抬手,将她发间的碎屑拂去,指尖划过她的发顶,带着几分温柔的力道:“也许吧。” 他的声音被月色揉得格外轻软,“明月师叔向来念旧,此刻说不定正站在仙山的观星台上,望着这人间的月亮,想着我们如今过得好不好。”

说话间,他的目光又悄悄落回十叶脸上,看着她因这句话而露出的浅浅笑意,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自他带着十叶下山入世,在这人间行医生活,虽少了仙山的清寂,却多了许多烟火气的温暖 —— 看着十叶为治愈病人而展露笑颜,看着她为一盏灯笼而满心欢喜,看着她在这人间慢慢成长,却依旧保有着最纯粹的本心,这样的日子,比在仙界千百年来的清修更让他觉得踏实。他其实更喜欢这样的时光,能陪在十叶身边,看她经历人间的喜怒哀乐,看她拥有平凡却真切的快乐。

可这份喜欢里,又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担忧。他是神仙,寿命绵长,可十叶虽也修行,却终究更眷恋人间的烟火,若有朝一日,她需在仙途与人间之间做出选择,若这人间的安稳日子终究要走到尽头,他该如何面对?这样想着,柳清风眼底的温柔稍稍淡了些,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 —— 这样的日子,终究还是太短了,短得像这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让他忍不住想牢牢抓住,却又怕握得太紧,反而会失去。

十叶似乎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依旧仰着头望着明月,手指轻轻在灯笼杆上摩挲着,轻声呢喃:“要是师叔也能来这人间看看就好了,看看这洛阳城的热闹,尝尝街上的桂花糖粥,肯定比在仙宫有意思多了。”

柳清风听着她的话,压下心头的怅然,重新扬起温和的笑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会有机会的。不过他才舍不得云曦。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免得你明日起晚了,误了去宫里给公主诊病的时辰。”

十叶点点头,收回望向明月的目光,提着兔子灯转身跟上柳清风的脚步。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更长,叠在河岸的石板路上,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灯笼里的烛火依旧明亮,映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在这月色温柔的夜里,酿成了一段带着淡淡思念与怅然的温情时光。

一想到清冷的月宫中,很快就要多一位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 “主人”,十叶的心就像被浸在微凉的秋水里,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那滋味里掺着对未知宿命的惶惑,对 “复刻” 面容的荒诞感,更有对眼下人间烟火的贪恋 —— 尤其是身旁师父的存在,让这份贪恋愈发浓烈。她抬眼望向柳清风的背影,白色衣袍被晚风轻轻拂起,肩背挺拔得像山间的青松,侧脸轮廓在朦胧月色下更显俊朗温润,明明只是寻常同行,她却舍不得移开目光,连片刻分开的念头都觉得心疼。

“快跟上啊!” 前方的柳清风似乎察觉到她的慢步,停下脚步回头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温和的催促,眼底还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来了!” 十叶猛地回神,快步追上前,伸手轻轻挽住柳清风的胳膊,指尖触到他衣料下温热的臂膀,心头的不安瞬间消散了大半。她微微晃了晃胳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师父走得太快啦,我都快跟不上了。”

柳清风低头看了眼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指尖泛着淡淡的粉,像初春刚绽的花苞。他唇角弯了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目光却突然扫向前方,脚步骤然顿住。只见不远处的巷口阴影里,突然走出几个人,身着玄色短打,腰佩弯刀,面色冷沉地拦住了去路。为首的人身材魁梧,眉眼间带着几分凶气,目光在十叶和柳清风身上来回扫过,最后定格在柳清风身上,声音粗哑地开口:“柳先生,我们家主子有请,还请跟我们走一趟。”

柳清风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将十叶轻轻往身后护了护,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不知阁下主子是何人?我与贵府素无往来,为何要跟你们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几人的动作,手指悄悄按在了腰间的软剑剑柄上。

十叶被柳清风护在身后,透过他的臂弯看向面前的几人,心头不由得一紧。她能感觉到师父的身体微微绷紧,显然是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她攥紧了柳清风的衣摆,小声道:“师父……” 1只要能待在师父身边,就算面对未知的危险,她也不想独自躲开。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柳先生不必多问,跟我们走便是。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身后的几人也纷纷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连巷子里的晚风都似乎带上了几分寒意。

十叶攥着柳清风衣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方才黑衣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还在眼前晃,可看着师父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那点惧意竟慢慢被压了下去。她咬了咬下唇,小幅度地揪了揪师父的衣袖,声音不算大,却带着几分执拗的坚定:“师父,打他们吧。” 在她心里,师父是无所不能的,只要师父愿意,这些拦路的坏人根本不算什么。

柳清风垂眸看了眼身侧的小姑娘,眼底闪过一丝暖意,随即又被沉稳取代。他轻轻拍了拍十叶的手背,示意她安心,而后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不急,且看他们是什么人。” 他心里清楚,这些人无故拦路,背后定有主使,贸然动手反倒会打草惊蛇,不如先看看对方的目的。

“别废话!走不走!” 为首的黑衣人见二人低声交谈,全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怒火中烧,粗哑的嗓音又拔高了几分,眼神里的凶光更盛,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

柳清风直起身,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冷意。他抬眼看向为首的黑衣人,语气淡然却不容拒绝:“好吧,烦劳各位前面带路。”

“休要耍花招!你,你,去押着他们!” 为首的黑衣人显然不信柳清风会这么轻易顺从,指着身后两个身材壮实的黑衣人,厉声下令。那两个黑衣人立刻应了声,摩拳擦掌地就朝柳清风走来,眼神里满是不屑,似乎觉得对付一个 “白面书生” 和一个小姑娘,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不用押,我跟你们走便是了。” 柳清风微微侧身,避开了那两个黑衣人的手,语气依旧平静,可话音里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

可那两个黑衣人哪里肯听,仗着人多势众,动作利索地就冲过来,伸手就要去掰柳清风的胳膊,想把他控制住。不料柳清风只是淡淡地抬眸,目光扫过那两人。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怒意,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像寒冬里的冰棱,瞬间让那两个黑衣人浑身一僵,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般。二人惨叫一声,踉跄着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退回到为首的黑衣人跟前,脸色惨白,声音都带着颤音:“老,老大,这个教书先生不知是什么来头,我,我们近不了他的身啊!”

“啊?岂有此理!” 为首的黑衣人见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刚才只注意到柳清风长得俊朗,气质温和,倒真把他当成了普通的文弱书生,没成想竟有这般本事。可他仗着自己人多,又咽不下这口气,当即拔出腰间的弯刀,刀刃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一步步朝柳清风逼近:“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清风负手而立,墨色衣袍在晚风中轻轻飘动,身姿挺拔如松。他懒得跟对方过多纠缠,语气依旧冷淡:“阁下莫管,既然要我去见你家主人,就前面带路吧。”

那带头的黑衣人哪里肯善罢甘休,心里暗自嘀咕:这两个人就是长得好看了点,一个白面书生能有什么真本事?方才定是这两个手下没用,被对方唬住了!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提着刀就朝柳清风冲了过去,想要先吓唬吓唬他们。刀刃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朝着柳清风的肩头砍去,可柳清风依旧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黑衣人见状,心里更是得意,手上的力气又加了几分,狠狠砍了下去。可就在刀刃即将碰到柳清风衣袍的瞬间,一道无形的屏障突然挡住了弯刀。只听 “当” 的一声脆响,弯刀被弹了出去,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黑衣人也被这股反弹的力道带得一个趔趄,踉跄着退后了好几步,差点摔坐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清风,喃喃自语:“咦!邪门儿了!”

他哪里肯信这个邪,捡起地上的弯刀,再次朝着柳清风冲了过去,刀刃带着风声,狠狠劈下。可这一次,还没等刀刃靠近柳清风,一股更加强大的无形之力就朝着他袭来。黑衣人只觉得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整个人瞬间被震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巷口的墙壁上,“哇” 的一声吐出一口血,弯刀也掉在了一旁,再也爬不起来。

其余的黑衣人见状,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后退,再也不敢上前。那个为首的黑衣人靠在墙上,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恐惧,看着柳清风,声音颤抖地问道:“他奶奶的,你到底是人是鬼?”

柳清风懒得跟他废话,抬眼看向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到底走不走?”

那为首的黑衣人哪里还敢说半个 “不” 字,连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身上的剧痛,一边挠着头,一边慌忙点头,声音里满是讨好:“走,走...... 说着,便连忙招呼其余的黑衣人,乖乖地在前面带路,再也不敢有半分嚣张。

暮色渐沉的街巷里,柳清风携着十叶,如两道轻烟般缀在三个黑衣人身后。他们从车水马龙的朝阳路拐进,路面瞬间褪去喧嚣 —— 晨曦路两侧的老槐树影影绰绰,枝叶在暮色中织成密网,仅漏下几缕昏黄的街灯光晕;再往前,便是青石板铺就的大南街,脚底踏过石板缝隙里的青苔,还能隐约听见远处深巷传来的犬吠。

一路兜兜转转,最终在大南街尽头的死胡同前停住。胡同深处,一座爬满枯藤的老宅静静矗立,墙皮斑驳脱落,墙角积着半尺高的败叶,若非刻意寻找,任谁也不会留意这寻常巷陌里藏着这般去处。

为首的黑衣人身材魁梧,肩背挺得笔直,他上前两步,指节分明的手叩向门上铜环 ——“咚、咚、咚”,三声轻响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清晰,像敲在人心尖上。片刻后,门内传来细碎的响动,一道窄缝缓缓拉开,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小厮探出头来,眼珠飞快地扫过胡同口与柳清风二人,神色慌张如偷食的鼠辈。确认无人尾随,他才猛地拉开大门,压低声音催促:“快进来!别磨蹭!”

三人刚跨过门槛,大门便 “吱呀” 一声重重合上,将巷外的微光彻底隔绝。柳清风抬眼打量这座老宅,院内竟比想象中辽阔许多 —— 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两侧栽着不知名的绿植,枝叶在昏暗中肆意生长;远处隐约可见几座飞檐翘角的厢房,廊柱上的红漆早已斑驳,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萧索。他暗自放出仙力,试图探清宅院全貌,可那气息刚蔓延开,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只能隐约感知到深处藏着更复杂的建筑格局,一时竟望不到边际。

“跟我来。” 为首的黑衣人转过身,声音冷硬如冰,率先踏上甬道。柳清风与十叶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跟上。穿过层层穿堂时,冷风从雕花窗棂里灌进来,带着淡淡的霉味;绕过一道道回廊,廊下悬挂的灯笼早已蒙尘,在风里轻轻晃动,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一亮 —— 一座被绿荫环抱的小院出现在眼前,院内种满了各色鲜花,月季、海棠、茉莉开得正盛,花香伴着晚风扑面而来,与前院的萧索截然不同,仿佛两处天地。

小院中央的石桌旁,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那女子身着绣着金线的墨色长裙,乌黑的长发挽成繁复的发髻,插着几支镶嵌宝石的簪子,仅从背影望去,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

“又见面了,柳上仙。” 女子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像浸了蜜的琴弦,轻轻拨动人心。十叶站在柳清风身侧,听到这声音却猛地一怔 —— 那语调里的慵懒与熟悉感,像一根细针戳进记忆,让他瞬间想起之前某处见过的人影,只是一时竟想不起具体场景。

柳清风眉头微蹙,仙力在体内悄然运转,目光锐利地落在女子背影上:“阁下是哪位?既知晓我的身份,为何始终躲躲藏藏,故作神秘?”

话音刚落,女子缓缓转过身来。昏黄的天光落在她脸上,只见她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高挺,唇瓣涂着明艳的朱红,一张脸美得惊心动魄,仿佛用世间最细腻的笔触勾勒而成。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勾魂摄魄的媚意,哪怕只是静静望着人,也让人忍不住心神荡漾。若非柳清风修行道行深厚,定力远超常人,此刻怕是早已被这容貌勾走魂魄,失了方寸。

十叶望着女子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只觉得脑子 “嗡” 的一声,眼前竟有些恍惚。那眉峰的弧度、眼角的神韵,甚至笑时嘴角勾起的浅浅梨涡,都与记忆里的玉清一模一样 —— 可又有哪里不对劲,眼前人的贵气里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厉,眼神深处更是裹着几分算计,不像从前那个虽带点狡黠、却总透着纯粹的玉清。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角,指尖微微发颤,目光在女子脸上反复打量,试图找出那股违和感的来源,却越看越乱,只觉得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慌又疑。

就在这时,女子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熟稔:“十叶妹妹,你怎么也来了?”

这声 “妹妹” 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十叶的恍惚。她猛地抬头,张了张嘴,喉咙却有些发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疑惑与急切问道:“你…… 你是玉清吗?”

“正是!” 女子闻言,当即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得像檐角挂着的风铃,被晚风一吹,叮当作响,可落在十叶耳里,却没有半分熟悉的暖意,反倒透着几分刻意的甜腻。

她抬手拨了拨鬓边的宝石簪子,姿态慵懒又带着几分张扬,与十叶记忆里那个总爱娇媚可爱的玉清判若两人。

十叶心头的疑云更重了,她往前挪了半步,追问着:“你不是回魔界了吗?当初你明明说要和你的主人可欣仙子团聚,怎么又跑到人间来了?还有,魔尊之前不是说,要将你送回无回谷修行吗?他怎么会允许你出来?”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无回谷是魔界专为犯错的妖修设下的禁地,据说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玉清怎么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还这般自在?

女子听了,眼底闪过一丝轻蔑,随即又被笑意掩盖,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怎么舍得送我回无回谷?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可是他最得力的助手,魔界还有好多事等着我来办呢。”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语气里的得意却藏都藏不住,仿佛 “得力助手” 这个身份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

“啊?这是怎么回事?” 十叶彻底懵了,她实在想不通,玉清怎么会突然成了魔尊的 “得力助手”。她还想再问,话到嘴边却又转了个弯,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问道:“玉清,你先别扯别的,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在洛阳?我们这次来洛阳极为低调,按理说不该有人知晓才对。”

谁知女子却像没听见她的问题似的,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十叶与柳清风之间,带着几分戏谑的打量:“我倒是真没料到,你竟然是柳清风的弟子!” 她刻意加重了 “弟子” 两个字,语气里的调侃像一根细刺,扎得十叶有些不舒服。

十叶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难道葛正瞳没有告诉你我和师父的关系吗?你之前跟他走得那么近,他没提过我是师父的弟子?”

“瞳儿从不跟我闲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女子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随即话锋陡然变得尖锐,目光像刀子似的扫过十叶与柳清风,带着刻意的嘲讽说道:“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你是喜欢瞳儿的,整天跟在他身后,没想到啊…… 你竟然与你师父有私情,还偷偷跑到人间,过上了这般安稳的小日子!”

这话一出,十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急,刚要开口辩解,就听女子又转向柳清风,声音里满是挑衅:“柳清风,你身为上仙,本该恪守天道规矩,却跟自己的凡人弟子不清不楚,你就不怕天道降下惩罚吗?你该不会忘了吧 —— 神仙爱上凡人,可是要被押上诛仙台,受剔骨削仙根之刑的!”

柳清风一直冷眼看着女子的表演,脸色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直到听见 “诛仙台” 三个字,他才缓缓抬眼,目光锐利如寒剑,直直射向女子:“不劳你费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今日费尽心机把我们引来,到底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你一个狐妖,不在魔界待着,跑到人间来逍遥,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倘若让我发现你敢祸害半分凡人性命,我定不会放过你!”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字字铿锵,仙力在周身悄然流转,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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